清晨, 永寿宫一间偏殿熄灭了燃了一整夜的烛火灯笼,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屋内对话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去。
“快去换一盆水来,还有药,药熬好了吗?”庄嬷嬷守在夏浅枝床前, 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眉心紧紧蹙成一团。
“咳咳……”夏浅枝翻了个身, 掩着嘴唇咳嗽两声, 问道,“嬷嬷, 一弘呢?”
“陈公子陪着五皇子去校场了, 刚走。”庄嬷嬷看着夏浅枝毫无血色的瓷白小脸儿,有一句话憋在心里没敢说出口。
从你昨晚发烧开始, 人家小一弘守了你一整夜, 可是郡主你昏睡时一句“一弘”也没喊, 倒是含含糊糊的说什么红衣服, 小一弘早上走的时候, 脸色都是铁青的。
夏浅枝中毒后没调理好, 就经历一番心绪的大起大落, 体内残存的毒素便反反复复的,总是难以除净,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周围的人顾忌着她的身体和心情, 想了各种办法逗她宽心解闷, 也没什么效果。
大夏与周遭十余个小国在战场上缠斗良久, 各地缺人缺钱,皇上早就没了来后宫的心思,整日待在御书房里听战报还嫌不够,只恨一天没有二十四个时辰可用。
太子自然跟着他的父皇一起,学习分析战场局势,也跟着来平阳报信的将军们学习排兵布阵,方便局势太过不利时,亲自出征,增加士气。连小小的五皇子也不得闲,整日往校场跑去学习拳脚功夫,连正经的学堂都不去了,说是从文不如从武,他将来也要做为国杀敌的大将军。
五皇子这一举动得了皇帝的赞扬,皇后也默许,只暗中叮嘱陈一弘,务必看牢了他,别叫他在刀剑无眼的校场里被人暗算。至于学不学得到真功夫,那都无所谓的,甚至……学不到更好。
皇帝在对待夏浅枝的态度上让皇后彻底看清了天子的无情。成德只是个女子,就因为手里握了一支军队,就要被亲哥哥百般忌惮防备,直至含冤而死,也难怪成德在快要生产前做出那样一番安排,但是她当时没理解透彻,觉得是密友对自己的信任,如今看来,只怕是无奈更多些。
成德之冤屈,皇帝未必没有察觉,但是他放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被冤枉。因为他怕她有夺权的念头,念头不好控制,便抓住机会,让她从英名远扬的长公主变为恶名昭著的后宅妇人,失去夺权的名望与能力。
更可怕的是,成德死后十二年,还是为了一点猜测,他连成德的唯一的血脉都要舍去。夏浅枝从小养在宫里,养在她身边,和她那侯爷爹只怕一丁点儿的感情都没有,她又是皇室子孙,不可能不知通敌叛国的严重性,若是皇帝真的保下她,恐怕她一辈子都要记得舅舅的恩情,哪里可能生出报复的心思。
偏偏皇帝百般犹豫,非要做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若不是成德先前考虑过这种情况,在给少梵的金锁里写了自己那支军队的所在,只怕光凭被自己做过手脚的一碗水,两滴不相融的血珠,以及太后的情面,也未必能保得住夏浅枝的性命。
说来说去,皇帝心里最惦记的,还是那支不受他掌握的军队罢了。说来可笑,皇帝惦记这支军队惦记了十几年,见到成德信中所写:她自嫁人后一心只愿夫妻恩爱,红袖添香,再也没了年少时的意气,便把军队解散了。军中大部分人领了她赏的银子离去,剩下一小部分仍愿继续为国效力,便重新投了军,只从小兵做起,能做到哪里,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皇帝吩咐人按照成德留下的投军之人的名录去找,果然在军中找齐了这些人,仍在做小兵的也有,做到校尉将军的也有,这一批人曾经绝对顺服于成德,皇帝打出亲兄妹的人情牌,不费吹灰之力就笼络了人心,这才彻底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