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里边自然不必府中,阴冷潮湿, 又污秽肮脏。
阮幼梨被丢进牢中时, 着实找不到落脚处。
但牢门又被锁上,她又出去不得, 只能强忍心中不适,僵直了全身,站在原地, 不敢挪动半步。
傅行勋就在她的隔壁,毫无她的讲究。
他抬脚, 阔步走到那张破旧榻前, 大喇喇的坐下了。
见阮幼梨始终没有动作,傅行勋终是不解出声:“你怎么了?”
阮幼梨向他瞥来,一脸厌弃地吐出一字:“脏。”
闻言, 傅行勋禁不住挑眉一笑:“那你就一直站在那儿?”
阮幼梨愣了愣,到底没有僵持在原地, 踮脚向榻边行去。
讲究的女子绝不将就。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才拿起那床破旧被褥, 将那床榻的每一处, 都擦了个干净。
这还不止, 将手擦净之后,她竟是将那被褥扔到了脚下, 垫脚用。
傅行勋错愕地见她做完这一切, 内心复杂。
最后, 他终是没忍住, 提醒道:“这里不比府中,夜里冷得多,你这个样子,会着凉的。”
但阮幼梨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她坚决抵制,说:“着凉就着凉罢!”
着凉也比用这脏兮兮的被子盖好!
傅行勋劝不了她,也不再多言。
果然,如他所言,这里冷得多。
临近入夜时,阮幼梨就被这周遭的寒气激得一个寒颤。
傅行勋注意到她的境况,到底轻叹一声,下榻向她行来,将外衫脱下,穿过栅栏,递给了她。
他说:“这个不脏,披上罢。”
“那你不会着凉吗?”阮幼梨眨了眨眼,异常认真地问。
傅行勋忍不住轻笑一声,道:“你以为谁都如你娇娇弱弱,讲究成这样?我那里不还有一床被褥吗?”
更何况,以往行军打仗时,地为榻天为衾,又何曾惧过寒冷?
听他这般说道,阮幼梨才怯怯地将其接过,小心翼翼地披在身上。
衣衫上还带着他的些许温度,从她的背后覆拥过来,就像是他真切的一个怀抱,将丝丝暖意沁入她的体肤,让她的心下亦是一暖。
“谢谢你。”蜷缩在床板上,阮幼梨垂眸一笑,声如蚊讷。
傅行勋耳力不错,将她的这一句悉数听到了耳中。
女子的这番低语就像是一片轻羽,轻轻扫过他的心间,令他心中的某一处,柔软了下来。
天色很晚了。
两人就隔着这一面栅栏,各自睡去。
这一天夜里,阮幼梨又做梦了。
梦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只有不断重复的一个场景。
夜里,庭中,傅行勋执雁翎刀而舞,一招一式,凌厉肃然,携迫人杀意,腾腾起于周遭。
刀过之处,带起阵阵疾风,倏然卷起地上落叶,翻飞于半空,簌簌作响。
他就这样机械地重复着,尽管每一招每一式都被他释放出了极致的力量,他也没有停歇。
似不知疲倦,任汗意涔涔。
终于,他终是乏力,在一招收势时,没控制得住地跌倒于地。
倒地不过片刻,他又是猛然起身,继续习练。
可他的身体已经累到了极致,根本不容他继续。
倒了一次又一次,他终于以地为榻,再未起来。
慢慢地,他抬起手,覆在了眼上。
无力又绝望地……无声低泣。
头顶的苍穹暗沉漆黑,满无边际。
而他倒于庭中,无声地向天屈服,渺小,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