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软,瘫到了漆黑的地衣上。“是的,是的。”他喃喃重复,呻(和谐)吟如泣。
那个声音毫不动容地继续:“明月悬来找我们,是自投罗网——他早就败给我们一次了。那一次他侥幸保住了性命,这一回可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的道体中永远留下了我们的魔息,随时可能道心失守堕入魔道。万神阙怎会容忍这样一个家伙窃据首座之位?”
“我令你请来的那些客人,想必会十分重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天柱塔顶,高窗大敞,一列列仙修御风而来,翩然入内。他们俱是应织天教之邀,前来共襄盛举、一道祭祀的贵客。
这一回能有如此之多的万神阙仙修下凡,多半还是因了天心不二道的领头。大宗门纡尊降贵下凡尘,总有旁人趋附。
塔顶宝光万丈,乐迎仙客,塔底却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白沙滩上荒石嶙峋,被混沌之气染得污黑的海潮时而冲上岸来。
少年踱过沙滩,一头银发束作长辫,在风中舞似银蛇。他手上不自觉捻着脖颈处挂着的同心结,拧紧秀逸的眉。
他背后是织天教的古庙,但已荒废了千余年,梁柱枯朽,壁槛堆尘,四下皆是灰土,颜色难辨。而他的母亲届时将在这里,将为她而来的那些信徒血祭。
“只要我诵完经咒,点燃神火,烈火就会将你我的仇人吞没!他们的血肉,他们的神魂,都只能在复仇都火中化为焦炭!”
南芷扑在她画好的阵法上,呜咽着,笑了起来,枯厉如枭鸣。灰尘在她的大笑中崩如覆雪。
疯疯癫癫的女人伸了手,比划着火焰的姿势,仿佛自己也要化身烈火焚烧她的仇敌。
相别辞默默地走进来,变出一方干净的结界,将昏睡的妹妹安置其间。她有一张饱经折磨的脸,他看着突然有些难过。
原本,她会在今天告别那个吸干她生命的毒咒,重获新生。但她的哥哥却要阻止这一切。
两害相权取其轻,一个人比不过千万人,他放弃了她。
庙中,南芷手上托着水镜,蹙眉深望。
那该死的明家后人,高高在上的仙门首座,他布下的剑阵当真厉害,将她的猎物尽数困于笼中。要想抢回祭品,只能先打破那剑阵。
十缨正游走小神行洲,到处破阵。她身边没了护卫,只有那个从小就不亲人的孩子。
想起相别辞,南芷心中更是一紧。她抿紧了唇,强令自己对水镜中的身影全神贯注。
一身黑衣勾勒出十缨的瘦长身形,艰难凝出的实体,一阵风就能吹了去似的。
游魂手秉双刀,对着满天剑雨纵身斜劈,去似飞鸿。
一刀劈断无边丝雨!
刀身纤长,是一道极细极丽的弧。血气贯通双刀,放出血月般妖邪的刀光。
如此神器,如此宝刀,才配去斩明月悬留下的剑雨。
十缨头痛如绞,他心知这妖刀自己现下还驾驭不了,可他只剩下这最后一招了。
“剑阵已被我开了几个破口,应该已经有人赶到你那儿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动手吧,要快……”
他头也不回,冲着水镜那端留下断断续续的话语。
妖刀在手,噬魂饮血。
头上是剑雨潇潇。
南芷缓缓转动手上的铜盘指南。
通向天柱塔底的暗道被她打开,她能从水镜里看到熙熙攘攘的信徒向她奔来。
一个个仇人,一个个祭品!
她的眼睛瞪得血红。
相别辞侍立在她身后,眉目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无人能看穿他心底的紧张,只有戴满银戒的左手五指悄悄摩挲着右手臂。在那里,有明月悬留给他的剑心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