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魏先死了。
死的很突然。
前一瞬还在和陈知安吹胡子瞪眼,气的跳脚。
后一瞬就自尽身亡。
走的决绝无比,什么也没交代,只留下一封信。
信中他嚣张跋扈,痛骂陈知安是乱臣贼子,是权倾朝野的奸贼,又骂陈阿蛮拥兵自重,还骂苏如是个伪君子,最后骂自己狼心狗肺
骂痛快后,他又向陈知安道谢,向陈阿蛮道谢,向苏如道谢。
谢谢他们为天下除去了疯魔的武德
字里行间,陈知安能感受到他的挣扎。
忠义两难全
武德是他的弟子,也是他的君主,他们君臣一心,亦师亦友,可最后他不得不背叛武德,站在了武德对立面。
昨夜一战,他本可以不用受伤的。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只是些狼狈逃窜的败军之将而已,他身披武德御赐的宗兵重铠,哪怕站在那里让北庭莽将射,也无法射破他的甲胄。
可他褪了战甲,直挺挺地冲了上去,像个白痴一样,主动接下了那一箭
三朝元老、执掌天下兵马五百多年的大元帅、权倾朝野的大唐帝师秦魏先。
于永安元年,新朝初始。
天下初定时,自碎阴神和气海,决绝地追随武德帝而去。
当忠义两难全的时候。
为天下百他姓选择了义,却把自己的命留给了忠
看完有些潦草的诀别信,陈知安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封信里。
秦魏先骂他和苏如最多。
他不能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
最主要的是,他怕苏如那酸秀才也想不开追随武德去了
踏出帝师府,陈知安激活圣兵道尺,瞬移到了苏府门前,推门而入。
此时夜已深。
苏如府上漆黑一片,就连往日书房那盏昏暗的烛火也没有亮起。
苏府的管家看见不请自入的是陈知安。
顿时躬身退了回去,这位爷来苏府跟回家似的,他都懒得禀报了。
“老苏?”
陈知安推开书房的门,只见黑暗中苏如披头散发又在狂草。
“秦公此生,为大唐付出良多”
持笔悬停,苏如缓缓开口道:“他的两个儿子在岷山一役战死,秦霸道和秦霸天,都不是他的血脉。
如今他又追随武德而去。
忠义两全
我们斗了几百年,他从没赢过我,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是他赢了。
只是天下初定,他一介武夫死了无所谓,我还不能死”
“这事儿咱们能不比吗?”
陈知安脸色微黑,这些老家伙没死过,不知道死亡是件令人恐惧的事情,所以对死亡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可对陈知安来说。
这世上很少有比自己的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
以死报君王这种白痴行径。
更是连想都不会想
“我不会那么白痴的,只是故人逐渐凋零,好似秋风落叶,心有所触罢了!”
苏如轻笑一声,将隐隐见白的青丝挽起,又点上那盏昏暗的烛灯,盘坐在床榻上开始煮茶。
陈知安见此,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熟稔盘膝坐在苏如对面,把信放在茶盘上:“这是老秦留下的信,你看看?”
苏如低头看了一眼,捡起来揣入袖中,笑道:“秦侏儒信里绝没什么好话,大概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在他都死了,我又没法子骂回去。
平白添堵,不看了!”
“你们倒是心意相通”
陈知安脸色微黑。
大抵明白为何秦魏先刚才没当面骂他,非要死后才丢出信件了。
原来竟是起了这种无赖的心思。
秦魏先或许也知道在吵架这种事情上肯定不会是自己和苏如的对手,这才死后在他们心里添堵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苏如给自己倒了一大盅茶汤,捧在手心吹散飘在上面的茶梗,随意问道。
就仿佛老农坐在门槛上问隔壁老王明天去哪块地里除草那么随意
陈知安也给自己倒了一大盅茶汤,吹起涟漪,滋滋喝了两口,随意回道:“没什么打算,大概就是杀人放火,修桥补路这些事儿了。”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你倒不吃亏,好坏都要沾点儿。”
苏如看着陈知安幽幽道:“有时候我在想,你陈知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你是好人吧,
你杀人如麻,心硬如铁,动辄抄家灭族。
短短四年,庙堂宗门死在你手下的人不计其数。
说你是坏人吧,
你又见不得人间疾苦,这些年因为你获救的百姓何止千万
恨你者恨之入骨,爱你者敬若神明
倒是让老夫有些看不懂你了。”
“知安就是个俗人而已,好坏掺半,七情六欲都有,做事随心而已。
这天下人大概也是如此。
就像世家不全是坏人、贱民也不全是好人一样。
其心各异,色彩斑斓”
陈知安端起茶盅又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