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站在风雪中。
遥遥看着看着山下如同炼狱般的战场,目光落在在那辇驾上,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此时山下杀声沸扬,战场上元气纵横交错,刀光剑影如麻,鲜血四溅,残尸碎片满地,短短半炷香时间不到,天瀑山已经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大荒修士和清凉山铁骑虽然仅只三千余甲,可他们人人悍不畏死,持刀直面数倍于他们的敌人,每一次冲锋都会砍下无数人头。
而狩猎者们虽然没有章法,也没有悍不畏死的勇气,可他们人数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风雪中还有许多趁机浑水摸鱼的人在不断加入,越打越多,甚至已经超越了两万之数。
大荒和清凉山铁骑的每一次冲锋,在砍掉敌人脑袋的时候,也总会有少部分陷入包围中,被狩猎者们一拥而上乱刀砍成碎片。
狩猎者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专挑落单的大荒修士下手。
再这么下去。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此消彼长之下,大荒修士迟早要被他们蚕食殆尽。
可是陈知安依旧没有出手。
那座辇驾安静立在战场上,任由刀光剑影落在身侧,哪怕鲜血四溅,哪怕大荒修士人头滚在辇驾跟前,辇驾内依旧安静无比,彷佛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陈知安,到底在干什么?”
陈知安正在登山。
此时,他在山涧中,脸色惨白如纸,满身风雪,背负剑匣佝偻而行。
他走的极慢,每走一步都要耗尽他全部力气,耳鬓间未曾被风雪覆盖之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灰白。
少年未老先白头,佝偻潜行风雪中。
“贼老天!”
陈知安站在半山腰,抬头看着彷佛没有尽头的高山,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谁能想到他在这座战场最大的敌人,竟会是这座山。
贼老天不知是对屠苏不够自信还是对陈知安太过忌惮,竟以风雪阻路,不让他登山。
此时落在他身上的每一片风雪都重若千钧,硬生生将他挺直的脊梁压弯。
如果不是意识海深处那枚似幻似实的世界种子替他遮掩天机抵御风雪,恐怕他已经被彻底压垮。
只是让他感到无奈的是,世界种子毕竟只是陈知白留在他意识海的印记而已,哪怕已经将战场内大荒修士的气运全部吸收,却始终还差了一丝,无法为他彻底屏蔽天机。
“陈知安,到底在干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陈知安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
目光向一块巨石看去。
待看到那熟悉的面容和如同明灯的魂火时,他忽然笑了起来。
萧无忧、或者说是玄心。
须弥天下第一人,这座战场唯一让自己出过两剑而不死的须弥山佛子。
此时正皱眉遥望山下。
他身上魂火有些驳杂,纯正的金色中沾染了一缕微红,好似即将燃尽的灯芯,又好似一杆长枪。
那是萧无忧的魂火。
帝族萧氏那位帝君的本命帝兵是一杆长枪,可大荒所有人都知道,萧帝真正的传承,是一朵天地初开时便扎根天外的魂火。
萧氏族人在跻身化虚时都会入魂火殿受魂火灼烧锻魂,能够承受住锻魂之苦的族人,才有机会接引魂种入体,才有机会成为帝子。
萧无忧不是帝族嫡系血脉,帝血稀薄,可她却打败族内一干天才成为帝女,甚至跻身大荒三帝子之列,正是因为她在魂火殿成功接引魂种入体。
只是现在她的魂火已经渐渐熄灭,只留下半缕残魂还在燃烧。
在北原时,陈知安一剑连斩玄心十三具寄身,受贼老天干扰让他拂烛无法追踪玄心真身所在。
本以为玄心或许已经逃出了这座战场,可没想到他竟寄托在了萧无忧身上。
陈知安笑声越来越大,只是惨白的脸上挂满了嘲弄和无奈。
天意难测,造化弄人。
谁能想到,气运所缺的最后一块拼图,原来就在此山中。
他在东野大泽救下萧无忧,无意间将玄心送到了天瀑山,然后玄心道破薛衣人的谋划,使得屠苏提前惊醒,大杀四方。
而就在陈知安登山时。
玄心又因为萧无忧的缘故,没有选择远遁天瀑山或者和屠苏一起立于山巅,而是背负薛衣人藏在山中,为陈知安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剑匣清脆的机括声响起。
陈知安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直,落在身上的风雪因为身体的抖动簌簌落下,露出满头灰白和手中的拂烛。
“陈留王”
玄心看着陈知安手中的拂烛,脸色微变道:“陈留王,你要干什么,我是萧无忧啊!”
陈知安看着玄心,布满裂口的嘴唇缓缓张开,声音嘶哑道:“无忧,我需要气运。”
“陈留王,你什么意思?”
玄心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心底又恐惧又兴奋,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悲伤。
他能感受到陈知安此时状态很差,少年白头,脊背佝偻,胸腹间的衣襟更是浸满了鲜血,分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仿佛这微不足道的风雪都能将他压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