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段千钧走后,整个主厅就只剩下了裴祈与崔少恭。
裴祈叹了口气,拢了拢刚刚因为情绪激动而险些掉落的披肩,而后带着些调侃的语气朝崔少恭的方向抬了抬眼:“你不是一向讨厌段千钧这种阴险狡诈的人,怎么?跟他共处一室这么久,你也待的下去?”
听出她话里的揶揄,崔少恭不悦的皱了皱眉,刚才的事他也不想再提,便转移了话题:“你现在风口浪尖,正是用人之际,段千钧的势力,对你而言应该很重要。”
“是啊,很重要。”裴祈并不否认他的话,但也没有点头,而是话锋一转:“可即便是与他合作,他也不会允许太子离开监牢。”
“无论是太子还是江逢川,于他而言都不是最好的新帝人选。而现在,让他头疼的已经有了一个江逢川,他还会容许太子也出来搅合吗?”
“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段千钧是不能干涉的。”
听了裴祈的话后,崔少恭大抵明白了她的用意,便没有过多追问。
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你逃回帝都的时候,为什么不先来找我,反而要跟段千钧合作?”
崔少恭问的异常认真。
如果裴祈来找他,即便容钦查出了她在帝都的下落,但只要有太尉府护着,她也能安然无恙。
可她,却宁愿冒险去找段千钧。
裴祈被问的一愣。
那时候的崔少恭,好像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姑娘,药熬好了。”端着药碗走进来的初冬将二人对话打断,她将药放在裴祈身侧的小桌上,准备喂她喝药。
那一勺味道浓苦的药,就这么凑在了她的嘴边。
裴祈抿了抿唇,别过头将那勺药推了推:“你先放着吧,我待会再喝。”
随后,她垂下了头,眸底复杂。
“我去找段千钧,是因为我与他有互相利用的筹码,他会帮我。”
裴祈顿了顿,缓缓说出了其中缘由:“崔小太尉不是曾跟我说过,太尉府不会沾染任何有关朝堂的事吗。那时我四面楚歌,与我有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虽然太尉府旁人惹不起,可你若是帮了我,太尉府也难免不得安生,你将崔家看的那么重,想必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吧。”
“所以啊……崔少恭,曾经的你态度那般强烈,从来都不肯相助我一分一毫,即便我身侧已然十面埋伏,找你的这条路,我仍旧赌不起。”
她在朝中,曾无数次的请求过太尉府的帮助,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于崔少恭而言,他身上有崔家祖祖辈辈的寄托,他不会让崔家去涉险任何事。
这种感觉她也曾有过,与崔少恭一样,她也曾倾尽全力的想要保护裴家……
在不知道裴云江给她下了不见天之前。
所以她理解崔少恭,更明白崔家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那后来呢?为什么又让段千钧和江陵枫来找我?”崔少恭又问。
裴祈明明不信他会帮她。
既然不信,又为何来找他。
裴祈突然回忆起自己那时候的孤立无援与无可奈何,拼命寻找着所有可能帮她的人,最后却一无所获时的无助感,清澈的双眸,也因此变得颓废不堪:“如果不来找你,江逢川登基,大晟就没了……”
她强硬的扯出一抹苦笑:“那时候,我没办法了,容钦势在必得,你是最后的筹码,我只能凭着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去找你。”
“崔少恭,我甚至没想过你能来……”
眼前,曾经那个翻手为云的国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魄到了需要蜷缩在一起保护自己的地步,可即便这样,她却还在想着大晟。
崔少恭从没见过她这么脆弱的一面。
他走过去,将双手撑在裴祈的椅子两侧,在裴祈面前蹲了下去。
裴祈一直低着头,他只有这样才能看清她的眼睛。
“你……”恍惚之间,裴祈只觉得自己面前多了个人影,因为猜得到是崔少恭,所以她也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不明所以的盯着眼前的人影。
许久,崔少恭的声音传来,不似平日里的严肃冷冽,语调有些缓慢,分明是揶揄的话,可却没有半分揶揄的意思:“不是无所不能的国师吗,连这点底气都没有?宫宴那天,我不是去了吗。”
我不是去了吗……
顺着崔少恭的话,裴祈的思绪又回到了宫宴上。
是,他来了,所以她才能顺着他抛下来的绳索,从那昏暗的深渊里再次挣扎着爬出来。
只是,她不明白。
“那你呢,为什么会来?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裴祈问道。
“我?”崔少恭一愣。
他只记得,段千钧先来找了他,帮裴祈送来了他爹的扳指,而后江陵枫深夜造访,和他喝了一夜的酒,讲述裴祈曾经的过往。
他听着江陵枫陈述着裴祈的志向有多么崇高,多么远大,还有她为了大晟到底做了多少事……
江陵枫那张嘴滔滔不绝,想制止都制止不了。
而后一经对比,他才发现自己这个太尉到底有多么不堪。
他甚至还同江陵枫嘲笑裴祈,说那所谓的国家兴衰,几时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