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日头最高的时候,天色却以能够目见的速度暗下去。厚重的云层分隔了日光和海面,只在海天边界处留下了一道模糊的光雾。
缺少了直射下来的阳光,行驶在洋面上的钢铁巨轮周边骤然间阴凉了许多。
没隔多久,有一架商务机穿透云层,在空中略加校准,便向着这艘巨轮俯冲下来。顶层甲板上变得更加忙碌,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都能听到那边的喧嚷声。
不知是商务机搅动的气流,还是趁机肆虐的海风,倏忽间,冷风吹面,岳齐不自觉打个寒颤,在他身边,儿子岳争干脆打了个喷嚏。
两人的衣着都很休闲,岳齐还穿着长袖褂,岳争这边,只是穿着一条沙滩裤,裸着上半身,披一条浴巾意思意思而已。
之前岳争还在游泳池那里玩了一圈,和那些正日光浴的漂亮女人厮混,结果被“保镖”强拎回来,仍自悻悻。要不是那一下喷嚏,说不定已经和“保镖”争执起来。
当然,这个“保镖”绝不是跟在他老爹身边十多年的老刘,而是到这艘豪华游轮之后,临时派给的货色。
岳争已经在琢磨,让老刘出手,教训一下这个临时工,给自己出气。
问题是,一向照顾他的老刘,此时便如泥雕木塑一般,只在自家老爹身后当个有呼吸的工具人。
至于岳齐本人,对于“临时工保镖”的行为,也没说什么,反而回头训斥自家儿子:“瞧你穿的什么样子!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别人不知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岳争本来就不爽,一听就毛了:“我穿这身怎么了?难道让我穿病号服出来?非要我躺在里你才满意是吧!”
岳齐勃然大怒,就想一脚踹飞这个不肖子,可看孩子比半年前瘦下太多的面颊,怒火就闷在胸口。
恰在此时,手环震动,见到来电人名,岳齐更不好发怒,只伸手虚点了岳争两下,给予警告,这才调整一下情绪,接通信号,语气一下子温和起来:
“琴琴,你那边正上课的吧?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你哥?他好着呢,没心没肺,刚才还在泳池瞎折腾,哪有闲接你的电话?”
和贴心小棉袄多聊两句,岳齐心里的燥气也消去不少,扭头主动给岳争提醒了一句:
“你妹妹的电话,漏接了吧?”
“接什么接!一天好几个,怕临终关怀赶不上点儿啊?”
“我”
女儿在那边,岳齐的脏话没说出口,但那一脚终于是踹出去了,把岳争踹了个趔趄。
岳争这段时间却早已经皮实了,懒得回应,扭头就对刚把他拎回来的“临时工保镖”说话:
“你们的志愿者就这待遇?”
“临时工保镖”冷漠以对,制式的黑西装和墨镜,没有任何创造性,也遮蔽了一切的人性反应。
岳争则已经开始给自己加戏了:“看看,说到底就是小白鼠呗!那你们别把我放出来呀,装笼子里面多好!”
岳齐只觉得心口痛,偏偏远隔重洋的女儿还在通话中,不好让她担心,只能顺口安慰:“算了,不接就不接吧,他现在就是紧张,整个人都拧巴了。其实克莱博士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
说着这些已经熟极而流的老掉牙的话,岳齐的意识都有些恍惚。
自去年跨年夜,岳争确诊畸变感染以来,为了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扳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上,岳齐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用上了所有的资源,甚至抛家舍业,带着岳争满世界求医问药。可事到临头,他仍然要凭借这些无意义的套话聊作安慰。
身为一个地域大型药企的掌舵人,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情报,也确实相信克莱博士及其实验室在人体畸变和治疗领域的研究实力。
只是,畸变时代以来,畸变感染本身就是一座随时可能倾颓却又难以攀爬的险峰,更不要说,二期转三期的关键节点在这个领域中,全世界99的人都是聋子和瞎子,他除了盲目相信这种最顶尖的研究所,还能指望谁呢?
这些想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女儿知道,岳齐就强行舒缓语气:“他不接也没关系,还有我嘛要不要看看你哥的熊样儿?”
说着,他也不管儿女们同不同意,便点开投影视频功能,准备让兄妹两人见个面,冲淡一下目前的糟糕气氛。
还在调试角度,旁边的岳争已经面目作色,显然是还在犯别扭。
但这件事不取决于岳争,甚至也不取决于岳齐或岳琴,而是直接由旁边面目严肃的“临时工保镖”宣判:
“例行查体时间到了。”
说话间,“临时工保镖”直接做出了请回的手势。
“呵呵,小白鼠要进笼子了。”
岳争这回倒是出奇的配合,冷笑一声,扭头往回走。他已经走到“临时工保镖”背后,却又折返回来,拍了拍这名壮汉的胸口:
“很快我会咬开笼子跑出来的。”
“临时工保镖”根本没有回应,依旧表情欠奉,转过身,跟在了岳争后面,对另一边岳齐也视若无睹。
岳齐看着这一幕,有些发愣。
“爸?”那边的岳琴很疑惑。
“没事,你哥要去查体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