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们一听,紧张起来,然后备课,重新审视自己的课程是不是足够吸引人,知识量够不够大。
他们相互交谈的时候,除了攀比论文和获奖奖项,还要攀比谁留董庆军的时间比较长。
董庆军留在了汽车制造和材料两门专业课程上听到了最后。
教授们才意识到,他听两句就走,只是在选对自己最有用的课程,不想浪费时间。
其实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不靠谱。
那天汽车制造的课,董庆军进去了看大家坐那么散桌上摆着卷子,才知道要考试,然后立刻就要走。
教授说:“这个课下学期还要上,你要走了,就别来听了。”
董庆军只能又回来坐下了。
别说书,他连笔都没带一支。
教授拍了一支笔在他桌上。
董庆军挠了挠头,然后开始写。
教授捧着一颗心改卷子,本来打算被董庆军气得丢掉半条命,结果越改越惊讶。
董庆军的字虽然像狗爬的一样,可是答案基本上都对。
一算总分竟然有八十分。
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厉害啊,小子。才听了半个学期。”
董庆军拿到试卷,直接去李文军办公室,献宝一样给李文军看。
李文军摇头叹息:啧啧,这鬼画符一样的字,难为教授能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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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庆军的刘海越来越长,都垂到鼻子了,让人跟他说话的时候,都要费劲找他眼睛在哪里。
大家看着难受,可是跟他说让他剪短,他也不听。
这天在车间,一缕头发卷到了一个电钻里,青烟直冒。
韩伟俊就在旁边,吓得不轻,手疾眼快把电关了,才没有出更大的事。
董庆军却没事人一样,拿了个剪刀直接把那一缕头发齐根剪断了。
韩伟俊难得说了几句重话:“你今天必须今天把头发剪短,要么扎起来,啊,不行,还是剪短吧。要不然非要出重大安全事故不可。”
董庆军梗着脖子:“不剪,头发长短是我的自由。”
韩伟俊:“安全第一,命都没了要什么自由。你这样子跟个鬼一样。”
“我本来就是个孤魂野鬼。”董庆军直愣愣丢下这一句就跑了。
韩伟俊气得不行。
有人悄悄去给李文军打电话了。
李文军想了想,还是告诉秦红玲了。
秦红玲垂着眼不出声,好一会儿才说:“我去找他。”
李文军说:“找到他,跟他好好说。其实岑校长有句话没说错,有错也是她,别人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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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庆军蹲在对面河堤上,往河里扔石头。
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秦红玲坐在了他后面的长椅上。也不看他,也不理他。
董庆军抱着手盯着河里的鱼,忽然没头没脑冒了一句:“我其实见过你。我初中毕业那年偷跑出来找你。正好听见你跟人说妈妈的事,我就没跟你打招呼,直接走了。”
秦红玲很惊讶,看了他一眼。
董庆军又说:“我小时候特别想有个姐姐,有一次听人说起你,就问妈妈。妈妈却说没有。我很生气,为什么有姐姐要瞒着我。我以为是家里穷,养不起,把你放在这里养,才悄悄来找你。结果我却知道了真正的缘由。我就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如果妈妈不离开这里,就不会有我,你也不会那么痛苦了。我总觉得是我抢了你的妈妈。我是个混蛋。”
秦红玲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所以你不肯好好上学,也不好好上班?”
董庆军说:“我讨厌妈妈,讨厌我爸。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秦红玲忽然笑了:“你好蠢。神经病,你怎么会这么想。”
其实她也这么想过,她甚至诅咒过这个孩子。
结果现在听董庆军这么说,忽然觉得自己好幼稚。
董庆军回头看她,却看她在擦眼泪,也红了眼眶:“你应该恨我。”
秦红玲说:“是,我应该恨你。特别是现在。你就是个麻烦。可是他们把我们生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征求我们的同意。”
董庆军站了起来,一脸惊讶。
秦红玲:“傻子,你没错。我也没错。”
董庆军忽然哭了:“你不理我,我以为你讨厌我。我害怕你发现我每次路过你身边都忍不住看你。”
所以连前面的刘海都不敢去剪掉,好隐藏自己的目光。
秦红玲:“不是,我只是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伤心事。我不是讨厌你,只是讨厌自己的过去。你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哭什么,也不怕害臊。过来,我帮你把头发剪一下。韩伟俊他们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真要把我烦死了。”
董庆军擦着眼泪,秦红玲把他摁着坐下,开始给他剪头发。
两个人再不出声。
只有风从河面轻轻吹过,泛起粼粼波纹,也带走了董庆军肩膀上的碎发。
秦红玲剪完了,看了看说:“明早我带个推子来。这样不好看。”
董庆军摸了摸咧嘴笑:“不用了,这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