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未使用过的佛朗机铳,通体漆黑,形若虎踞。看上去无比威武霸气,去年赶制的三百门,基本上分布在九边各口及边塞关口,阳和口这里只分到这么一尊。装炮的时候,来送货的人反复叮嘱过边盛,此炮威力巨大,不宜擅用,放在烽火台上震慑宵小就足够了。
但从边盛到把九边视为重地,但从明朝初年起,边军们就没怎么见过火炮。毕竟这东西造价昂贵是一方面,另外一个就是考虑到这个时候的火炮是固定的,安装操作都不灵活。
所以,尽管水师的船上都装备了各种火炮,但陆地上反倒一直打的都是困难仗,基本看不到武器上的碾压优势。
边盛提出打一炮的时候,整个烽火台上都欢呼起来,军士们纷纷往前挤,想现场观摩这传说中的佛朗机铳大展神威。
很快有军士把火药箱扛上来,众人按照当初安装师傅教的,取出一袋火药,从炮口倒入炮膛,用木棍捣实。然后又选了一枚比较圆润的铁球,也从炮口放进去。
“大家退后,火把给我,本将要亲自点这一炮!”边盛从军士手里接过火把,摆手把众人赶下烽火台。
远处的苏赫巴鲁仍然带着大队人马在原地踯躅,边盛冷笑一声:“鞑子,且看天军手段!”
边盛用火把点燃引线,就退后几步,他想看着炮弹出膛,并没有退太远。身后的军士们,都在烽火台边的台阶处挤着,唯恐错过这壮观的场面。
引线被点燃了,嘶嘶作响,火花跳跃着,一直到隐没在炮身后面的小孔处。随即从小孔处冒出一阵黑烟,火药燃烧后发出的刺鼻气味冲击着众人的大脑,这种气息令人兴奋,跟过年一样。
“砰——”
一团黑烟笼罩了烽火台,只听得一阵狂风刮过的声音,趴在台阶上的军士们顿时失去了视野,他们本能地趴在地面上不敢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山口的强风吹散了黑烟,军士们才发现那尊佛朗机铳,只剩下了前半截炮管垂在地上,炮的后半截已经不见了。
“千户大人!”最前面的军士指着墙角哆哆嗦嗦地叫道。
“大人怎么了?”邵奇从后面挤上来问道,刚刚他下去锁火药库的门了,逃过了一劫。
军士们惊恐万状地指着墙角,给邵奇让路,邵奇走上烽火台,不禁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佛朗机铳炸掉了,连炮身垛子。
而点炮的边盛,浑身是血地蜷缩在墙角,脖子早已死去多时了。
“来人,快把千户大人抬下去,其他人立刻上城,防止鞑子偷袭!”邵奇眼睛都红了,千户没了,这种时候,若是那些鞑子真的兵临城下,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城下的苏赫巴鲁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被城头突然的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连马都被惊到了,嘶鸣不止。众人好一番折腾才把马安抚下来,这时一个骑兵忽然指着烽火台大喊起来:“成功啦,苏赫巴鲁,我们成功啦,他们点烽火啦。”
苏赫巴鲁抬头一看,城头上起了一阵黑色的蘑菇形状的烟尘,跟以往骚扰长城的时候遇到的都不一样:“他们又弄出什么新的烽火来了?又大又响。”
“既然佯攻成功了,那我们快回去跟大汗汇报吧。”苏赫巴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是刚刚想不到办法急的。现在就轻松多了,虽然浪费了些箭矢,但俺答要求的佯攻效果达到了。
一个时辰后,一个军士骑着快马,飞奔到大同城下,查验腰牌之后,守城的军士开了门把他放了进去。
“什么?”梁震被这突然起来的消息吓了一跳:“边盛自己操炮,反而把自己炸死了?!”
“是的,将军,等我们把边千户抬下烽火台,就发现那些往城上射箭的鞑子都跑了。”军士跪在地上哭着禀报:“我们都是按照操炮流程做的,可……”
“行了,你先回去,让邵奇暂代千户之职。这几天务必注意长城守御,如果再有鞑子过来,及时点烽火!”梁震对军士说道:“我这边也会向上面汇报,炸掉的火炮暂时不要动,总要有人来负责的。”
军士领命走了,梁震却有点坐不住了,俺答到底要干什么?买武器,买盔甲,现在居然还佯攻阳和口。但现在不止这些需要考虑,阳和口佛朗机铳炸膛,这事也不是小事,去年九边分发了三百门下去,万一都是这质量,那可真麻烦了。
梁震正字斟句酌地写着公文,王大用跑了进来:“梁将军,我们查到了些东西,需要您亲自过去看看。”
“嗯?!”梁震皱了皱眉头:“抄家是你们府衙的事,我这个边将不好掺和进去吧?”
“不是,不是,这查抄出来的东西,跟你有关系,快随我来。”王大用不由分说,拉着梁震就往外面走。
两个人匆匆赶到范家大院,不得不说,这里真的大,整个大同府衙的衙役、大小官员几乎全在这里,点验登记,贴封条。
王大用拉着梁震一连穿过好几道月亮门,最后来到一个池塘边的水榭里。梁震还是第一次走到范家大院的里面,这里的亭台楼阁也让这个边将开了眼界,但看到这孤零零矗立在池塘边的三层水榭,还是开口问道:“王大人,你该不会就是让我来看这房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