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克静静地坐在副座,把头斜靠在车窗上,以涣散的眼神看向窗外的稀疏草林一片片划过,用仅有的一根拇指磨蹭着数条黯淡褪色的纽带。
希夫坐在后座上,习惯性地挺直腰背,似乎是刻意地向一旁转移视线,除了驾驶员时不时摆动变速器的声音之外,这辆军用装甲车内正流淌着粘稠的安静,压抑得让人喘过不气。
伊尔克依然无法习惯空荡荡的右臂,他足足瘦了几十斤,面孔枯瘦,一双眼睛却依旧泛着锐利的精光。
自阿尔法离开后,他才开始吃东西,起初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米粥,但不管他吃进多少,都会无法抑制地吐出一半的量,但至少伊尔克的身体终于获得了勉强能够进行运作的能量。
在那之后,伊尔克的脑海中无时无刻都在回荡着阿尔法对他诉说的话语,这些话就像是滚烫的烙铁,生生印在了他的灵魂上,纵使是在漫长的黑夜中,伊尔克闭上眼睛,耳边依旧回荡着阿尔法安静有力的声音。
伊尔克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当他的手下在虔诚祈祷的时候,伊尔克只会默然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手里的军刀,直到锋利的刀刃上没有一丝污垢,如镜面一般澄亮。
而正是因为如此,在遭遇如此大的困难后,伊尔克忽然找不到任何能够依靠的对象或者是事物。
他仅有冰凉的灵魂,进入军部近二十余年,立下大大小小的战功,到头来却只能用着颤抖的左手搅动米粥,像个落魄的糟老头子。
如此之大的落差感让伊尔克几度产生了自杀的想法,但一股莫名的力量总会从他脑海中自主冒出,冲着这个危险的想法重重地踹上一脚。
“阿尔法先生应该都和你说了吧....”
终于,一个疲惫的声音划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在略显颠簸的车内回荡。
希夫习惯朝每个人投向审视的眼神,但当他的目光落在伊尔克佝偻的身躯上时,心脏还是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不管两者承不承认,他的确是自己的儿子,只是这个在脑海中闪过的称谓让希夫有些陌生。
他多久没和伊尔克说过话了?
“当然,将军阁下。”
伊尔克平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只是侧过身子,敷衍地轻点着头,这是作为一个士兵对将军的应有礼节。
高大的铁丝网在车辆的两周闪过,他们正在前往一片未知的领域,纵使是希夫也感到手心正在微微出汗,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伊尔克的回答忽然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阳光从他突出的颧骨上打出一片片影子,他和他的母亲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坚忍,不善言语,甚至还有一点...
“它说它能救我,我没理由拒绝它。”
伊尔克的话打断了希夫的遥想,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放松,像是要去参加一场毫无压力的泳池派对,希夫也终于看到了伊尔克的眼睛,深陷的眼窝中嵌着两团精光,仿佛要洞穿希夫的灵魂。
“你就那么相信它们?”
话匣子突然间破碎了,希夫下意识地接话,身体前倾。
“虫子哪有资格审判对与错,对于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比我明白的多,将军阁下。”
伊尔克笑了笑,空荡的右袖口来回摆动:“如果失败了,倒是我最希望的结局。”
“其实还有其他办法的...”
希夫像是咬住了一块生铁,语气生涩,却又突然说不出后半段话。
“那可不叫办法,那只能叫做苟活的方案,将军。”
伊尔克直视向希夫,这是他近十年来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看清自己父亲的脸庞。
他似乎完全没有变化,皱纹仿佛被一身军装吓得缩了回去,腰板依旧挺拔,其身后车窗处的场景正在不断拉远,忽然放缓了速度。
不远处已经出现了若隐若现的影子,高大的防护围墙正在组建,随着一台台机器人出现在驾驶员的视角中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踩紧了油门,车辆在一声急促的刹车声中停下,距离那片正在建设的围墙大概还有数百米的距离。
而大多数正在边缘地点的工业机器人,都纷纷注意到了这辆出现的军车,眼瞳中闪烁起未知的光芒,但于此同时,一道指令在毫秒间便已经没过每一台机器人的意识,它们的身形止在了原地,在数秒后重新拾起了手边的工作,仿佛彻底将这辆军车遗忘。
“将军,我们应该到了。”
驾驶员舔了舔嘴唇,扭头对着希夫说道。
不用他解释,希夫自然是看到了眼前这一幅幅荒诞离奇的场景,他接受了阿尔法的邀请,成为继于晗和林禄之后,第二批见识到这片基地的人类。
“陪同他一起前来吧,希夫先生。”
希夫还记得阿尔法轻柔的手掌拍在他肩膀上的感觉,对上它澄澈的眼瞳时,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数十年来的隔阂似乎在此刻都烟消云散,希夫已经不想去回忆起这些经历,只是看着伊尔克的背影,后者正在用左手吃力地打开车门,驾驶员想要帮忙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似乎是感受到了希夫的眼神,他连忙不动声色地缩回了身子。
希夫也一同下了车,伊尔克简单地整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