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啊,我觉得做人其实也还不错。」李钧口中话锋突然一转。
张峰岳微微侧身,眼中冷光扫来。
「李钧,你在耍老夫?」
「我可不敢。」
李钧摆手笑道:「实在是这种问题太过于没头没脑了,无论选左还是选右,前面都像是万丈悬崖,感觉说错一个字,今天都有可能躺在这里,所以我实在不知道怎麽回答。」
「你是觉得老夫在算计你?」
「我可没这麽说,只不过是我被坑的次数太多了,所以不得不防啊。」
张峰岳冷声问道:「照这麽说,这个问题你是不打算回答了?」
「答,谁说不答?张大人你今天亲自现身为我解惑,这份面子,我得接住了。所以这个问题我肯定要回答,但不是做这种选择。」
张峰岳微微皱眉:「你什麽意思?」
「我就是个从街头摸爬滚打起来的俗人,像『人神』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问题,我实在不明白。」
李钧笑道:「我遇见了心爱之人会欣喜,遇见了不平之事会愤怒,遇见了亲人逝去会悲哀,遇见了故旧重逢会欢乐。我想问问张大人,你口中的神,它会吗?」
张峰岳反问:「有了喜怒哀乐,还能算是神?」
「既然不算,那这劳什子的神还有什麽意思?」
李钧昂着头,翘着腿,「我啊,背了一身洗不乾净的血腥气和还不完的人情债,这辈子能把人当明白就算不错了。」
「这就是你的方式?」张峰岳回头笑问道。
「所以人和神的好与坏不是重点,关键要看我愿不愿意做这个神!」
李钧掷地有声:「我不愿,神不如人。我愿意,我就是神。」
「不愧是混武序的人,好硬的骨头,好大的气性!」
张峰岳略带调侃的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那不用说。」
李钧眉头一挑,毫不犹豫道:「只能看看谁的拳头更硬了。」
「好!」
张峰岳放声大笑,脸上竟生出一抹罕见的豪气。
「没有好与坏,只有愿与不愿,有你这句话,今天这一面就算没白见。」
张峰岳转身面对李钧,眼中的笑意徐徐敛去。
「李钧,其实不管老夫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对也好,错也罢,都没有想拉你下水的想法。你在江湖,那就顾好你的恩怨情仇。老夫在庙堂,那拯救天下苍生,自然该老夫一肩挑起。」
张峰岳轻声道:「老夫今天之所以来见你,是存了一份私心。」
李钧闻言,跟着站起身来,一脸郑重看着眼前的老人。
「嗣源走的路跟我不一样,他未来能到哪一步,我也不知道。但可以预见,他会走得很难。因为他是我张峰岳的儿子。」
老人眼神柔和,缓缓道:「我亏欠他太多,本该由我来尽力弥补。可实际上,却是他一直在为我这个当爹的在找补。我知道嗣源的想法,他是想让我能够安享晚年,等到了盖棺落定的那天,也能走得安稳。而不是到了黄泉路上还要背着一身骂名,被人戳着脊梁骨。」
李钧沉默不语,静静听着。
「如果你觉得今天老夫说的话对你有用,勉强能算得上一份人情的话。那当某天嗣源有需要的时候,老夫希望你能把这份人情还给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钧拱手抱拳:「这份人情我一定还给他。」
「是啊,可怜天下啊」
张峰岳徐徐转身,垂眸看向皇城之下的城市。
突然之间,原本死寂的城市突然亮起星点火光,似终于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
袅袅炊烟从窗户中飞出,升空凝聚,即便是在这直入云霄的殿堂上,依旧能够闻到那股浓烈的烟火气息。
「钧哥.」
「李钧.」
「老师」
「叔叔.」
此刻,李钧的耳边似有一声声呼唤在不断响起。
这些声音中有男有女,有的熟悉,有的陌生,却都在随着那跃动的火光变得越来越清晰,消融着满城的冰雪。
「看来你的亲朋故旧们都已经等不及了,那老夫就不多留你了。」
张峰岳笑道:「如果有天我有机会走出庙堂,一定要来你口中的江湖看看。」
「还是别了,张首辅你老人家还是给我们这些小人物留一点喘息的馀地吧。」
李钧浑身像是燃烧着无形的火焰,将周围的空间烧灼扭曲,身影在火光中快速变淡。
「小子,既然你的江湖不待见老夫,那就算了,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老夫。」
张峰岳朗声道:「昔日在倭区,苏雄主曾为你定下了独行序四的薪主之名,老夫今日也想效仿他,做一次这名留青史之事!」
此刻正在从这座幻境脱离的李钧,感官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朦胧之间,他看见张峰岳背对自己,负手而立,直面满城渐燃的大火和声声呼唤。
隐隐约约,李钧听到了一个苍老豪迈的声音。
「独行武三,当名革君!」
轰!
随着墨骑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