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马场,没有黄草,只有黄土,幸好地冻,无以扬尘。
系着各色绸缎的马栏醒目的圈出一大片跑场,长约数千步,宽也数千步,举目张望,十分开阔,令人心旷神怡。
跑场四方设有层次分明的摞台作为观席,观席挨边及当中由高矮护墙隔出相对私密的小厅,用以接待贵宾。
壁面和飞檐装点华丽,处处色彩缤纷,飘旗和艳带配着寒风簌簌,在冬日难得暖阳之下欢悦招摇,颇有年节气息。
观台间隔处皆燃有烈火腾烟的大炭盆,主观台下方还有堆有冲天篝火,无不炭红烟缭,滋噼有声。
加上来人甚多,无论聚散皆显得人头攒动,虽是天寒地冻,气氛异常火热。
主观台是专门招待获得邀请的宾客,潭州府出动了城卫军在周围维持秩序,与其他观台隔开。
两侧观台稍显简陋,然而游人更多,更喧嚣、更热闹,都是闻风而来的潭州居民和附近赶来的各镇镇民。
还有心思活泛的大小商家沿台展摊,各家的幌子随风飒飒,字号飘扬。卖着热茶浊酒、点心玩具,飘腾的蒸气如云低压,如雾盖顶。
附近挤满男男女女,甚至全家老少,许多幼童在人群中穿行欢奔,语笑声声。
跑场尾端没有观台,仅是搭了许多简陋的棚子,城内有绅商在此摆下粥铺,开了流水席,来者有份,绝不收钱。
这跟赈灾的粥厂不一样,不但粥稠可竖筷,而且多少有点肉,甚至还配有新鲜的点品。
不光流民来吃,一些家境不算富裕的居民也会过来盛上几碗。
加起来人数还不少,毕竟朗州军不久前围过城,虽然未曾破城,还是有很多家庭遭受重创,成员财物损失巨大,日子大不如前,年前难得开开鲜。
其中大半粥铺肯定跟隐谷有关,隐谷最喜欢干这种事。
在某些人看来这是慈恩善举,在某些人看来这是邀买民心。
其实隐谷的势力比之前朝已经大大不如,毕竟当今天下纷乱久矣,各处都是出身低贱的武夫当道,对文人儒士多有欺凌之举,对高门大阀更是动辄肉毁。
比如东鸟的开国皇帝木匠出身,南唐的开国皇帝乃是流浪孤儿,名震天下的海龙走私盐起家,刚刚篡夺北汉皇权的镇北王郭武,早先是个罪犯。
正所谓天街踏尽公卿骨,曾经的门胄高华早就被扫荡干净。
任凭你自认高贵,人家想羞辱就羞辱,想蹂躏就蹂躏。最终是死是活跟你完全没关系,仅在人家一念之间。
隐谷赖以扎根生存的土壤流失太多,几乎溃堤,幸好底子够厚,愣是撑住了没倒。
待得三大国鼎立之后,总需得文士治国,境况才逐渐好转,恢复当年翻云覆雨的能力。
四灵的情况相差不多,迫于战乱形势被分割于各地,难以相互支援,直到现在也不像隐谷那样流通无碍。
幸好四灵尚武重器,通过这些年的拼命发展,各处实力单拿出来都相当雄厚,一样开始覆雨翻云。
风沙还是老习惯,在主台找了个不起眼的边角观台就座,左绘声右萧燕,一个丰腴妖娆,一个野性迷人,在别人看来当真艳福不浅。
来此宾客几乎都是熟人,之前无论私下的相交和公开的宴会多半打过照面,皆是能够影响东鸟局势的大人物,有官有商,也有江湖人物。
王尘和绝先生居然来了,很低调的分别进入边角的小厅。
王尘身边除了何子虚,还有那个潭州隐谷的方副主事。
绝先生一样带来不少人,风沙最熟悉的自然是任松与何光。
其余人等的择座十分有趣,以主台中轴为界,左右泾渭分明,一眼就可以看出倾向四灵还是倾向隐谷。
主台中间算是个模糊地带,上方多是东鸟官员,下方多是在野名宿。
至于商贾及江湖名门,或稍稍靠左,或稍稍靠右,总体来说尚处于中间,似乎有倾向,又似乎不明显。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伏剑。
她并没跟江湖人混一堆,反而跟那些贵气逼人的大东主混在一起。
别人都带着女人,小鸟依人。就她是个女人,女扮男装。
一身红袍,风姿飒爽。比附近的男人秀丽,比附近的女人俊朗,自然特别醒目。
王炳川和王夫人也在这一圈人之中。
王夫人显然比丈夫更善交际,比之英气勃勃的伏剑又是另一种妩媚的风韵,吸引瞩目更多一些。
总的来说,这些人对伏剑是男悦女羡,对王夫人则是男馋女嫉。
过不多时,云虚也来了。与那群各大势力驻于东鸟的显贵们谈笑风生,鱼贯进到处于主台正中间的贵宾厅。
领头作陪的东鸟皇室居然是永王王崇,旁边尚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与王崇眉目相似,只是削瘦很多。
王崇似乎十分畏惧他,有意无意的躲远一点,又不敢真的抛开不理。
风沙正暗中观察,腰间忽然被绘声拿纤指轻捅两下。
“主人您看,两位小姐也来了。”
风沙顺着她的指尖举目张望,不禁皱眉。
整座马场处于潭州城东边,主观台位于马场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