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骞觉得张小乙义薄云天,而他,也义薄云天。
不是自夸,他真是这麽认为的。
朋友出了事,第一时间帮他出头,张小乙和赵孝骞都做到了。
但凡张小乙懂点事,便该毕恭毕敬送他一个「及时雨」的雅号,利于他以后行走江湖,见谁倒霉就将他赚上梁山。
几万人的工地,要找一个指名道姓的人其实并不容易。
但赵孝骞的腰牌发挥了大作用,「皇城司」在大宋普通军民的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皇城司的人出现,大概率代表着来者不善。
对于来者不善且惹不起的人,任何人都会选择乖巧老实。
禁军指挥很快将胡未带到,也确实是难为人了,指挥赶到赵孝骞面前时满头大汗。
而那个名叫胡未的监工,则是一脸的志志惶恐,大约是指挥找到他时说了什麽,胡未现在的表现很不安,眼神里透着深深的恐惧。
看到皇城司等人一袭黑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时,胡未更是双腿一软,差点栽倒。
「下吏胡未,拜见—这位贵人。」胡未战战兢兢地行礼。
赵孝骞打量了他一眼,这人容貌很普通,身材也普通,不管任何方面都普通,扔在汴京的街头,眨眼便泯然于众人,丝毫没有亮眼的特点。
「你叫胡未?」赵孝骞问道。
「是。」
赵孝骞凑近他的脸,和颜悦色地笑了:「胡未,你应该感到很荣幸,为了你这麽个不入品的东西,竟劳动我亲自出城跑一趟。」
「上次劳动我亲自跑一趟的人,还是门下侍郎苏辙,你与当朝副宰相不相上下了,荣不荣幸?」
胡未愈发慌张,奋力挤出一丝难看的笑脸:「..—-荣幸。」
赵孝骞笑道:「好,希望你接下来配合我,进了皇城司后,问什麽你答什麽,莫玩心眼,莫耍聪明,冰并务的刑具,我这个当头儿的看着都打冷战,我真心不希望你去尝试。」
胡未顿觉浑身冰凉,惊恐地看着他,想不通为何自己无缘无故竟被皇城司盯上了,而且听赵孝骞的语气,自己犯的事还不小,不然怎麽会将凶名赫赫的冰井务都抬出来。
「贵人,这位上官,下吏所犯何事?下吏————-冤枉啊!」胡未当即惨嚎起来。
「每个进皇城司的人都说自己冤枉,最后无一例外,都不冤枉。」赵孝骞含笑拍了拍他的肩:「希望你是个硬骨头,打死也不认罪,不然冰井务的同僚下属们未免玩得无趣了。」
「克扣民夫工钱,鞭虐穷苦河工,谋害百姓人命,我给你时间,好好编一下理由,试试看能不能说服我放过你。」
转身朝魏节摆了摆手,赵孝骞道:「带走,转告刘单,好生招呼这位监工,
能挖的都挖出来。河道官员刚刚被查处了一批,又来了一批,皇城司有事做了。」
哭天喊地叫冤的胡未被带走,赵孝骞站在河岸边,看着如火如荼的工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像中的画面,官民齐心,共同劳动,一个个喜气洋洋推着小车夯土垒石,
到了饭点便是简单的饭菜,人人吃得喜笑颜开。
下工时到工头那里领当日的工钱,河工们怀里鼓鼓囊囊的,揣着钱欢天喜地回家给妻儿老小买吃买穿。
实际上的画面,工地上不见一个官员,不知在哪里享福,监工们满腹牢骚挥舞着鞭子,如同对待仇人般狠狠抽在河工身上,河工挨了鞭子敢怒不敢言,咬牙默默忍受。
到了领工钱的时候,小更扔出几枚铜钱,爱要不要,河工们仍然不敢争辩,
忍气吞声接了工钱,还不得不违心地道谢,然后愁眉苦脸思索,这几文钱够给妻儿买什麽才能填饱全家的肚子·——
很遗憾,想像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真正出现在赵孝骞眼中的,是后者。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张小乙和他的穷兄弟的遭遇,何尝不是大宋所有河工的遭遇。
河工那点可怜的辛苦卖命钱都贪,真特麽该死。
嫉恶如仇伸张正义之类的高尚词儿,赵孝骞不敢受,他心虚,他没那麽伟大但是,如果能够为这些可怜的河工顺手做点什麽,在不危及个人的前提下,
何乐而不为呢?
胡未进了皇城司,很快就招了,几乎没动刑具。
冰井务的刘单一脸幽怨与不甘,暗恨胡未的不争气,咋就不咬牙多坚持一下,让他展现一下冰井务刑具的博大精深呢。
从张小乙挨揍,到胡未被拿,审问之后,胡未招得很痛快,招完还想招。
整件事的脉络已很清楚了。
正如赵孝骞猜测的那样,张小乙的穷兄弟们不过只是所有河工的一个缩影,
事实上所有的河工都是同样的遭遇。
朝廷拨付的钱粮,仍然被河道官员贪了。
很难相信,但不得不信。
赵煦刚刚才查处了一批河道官员,换上了一批新的官员,而这批新的官员根本没有吸取前任的教训,上任就接过了前任们贪腐的大旗,继续贪墨克扣,充实自己的腰包。
这种前赴后继,死而后已的精神,居然用在贪污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