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警官看了姜雀半天,一咬牙一跺脚,从姜雀手中抽走钱,偏过头去指着大门一声吼:“走!”
姜雀麻利地背起穆春枝,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高个警官看着眼前荡起的小旋风,默默盘算了下自己那点可怜工资够不够填这笔账。
越算眉头越紧,正想出去追人之际,左㱏肩膀各搭上来一只手,两位警官异口同声:“这次差多少?”
高个警官愁眉苦脸:“四千二。”
“我添五百。”左边那位半点没犹豫。
㱏边那位更是大方:“算我一千。”
“足够了足够了,剩下算我的。”高个警官瞬间眉开眼笑,冲着两人单手比了个心,“好人一生平安。”
两人半点不吃他那套,翻着白眼就走,拖着调子留下句:“为人民服务。”
高个警官哈哈笑了两声,蹲下身去收拾摺叠床,一低头就看见床上印着的字,是有人用手指蘸着水仓促写上的。
会补齐。
高个原地顿了半晌,叹着气收起摺叠床。
姜雀和穆春枝从警察局离开后,径直去了医院。
是穆春枝要求的。
“我的眼角膜很健康,走正规渠道捐了吧。”穆春枝趴在她肩上慢慢地说,“给你留钱的计划虽然泡汤,但眼角膜还是要捐的。”
“死了还能给人带去光明,多好。”
正值晌午,碎光透过树叶不断洒落在两人身上,姜雀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说,回她:“好。”
走到半路的时候,穆春枝的精神变得很差,在姜雀背上直往下倒。
姜雀抬手叫了辆计程车,到医院时,穆春枝的精神又短暂地好起来,清醒着填写并签署了捐献志愿书。
医生退出去后,病房只剩下姜雀和穆春枝。
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虚弱得像道影子。
姜雀远远地站在病床三步外,穆春枝喊她:“站那麽远干什麽,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ad pos="middle"></ad> 姜雀没动,抬起脸看她,肩背崩成紧紧的一条,她问穆春枝:“是不是因为照顾我太辛苦,所以你才会生病?”
她不是个懂事的小孩。
脾气烂丶性格差,挑食又不好好睡觉。
穆春枝半夜还得起来哄她,这麽多年......
“滴——”
心跳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响声,姜雀几步冲到床边,按下床边的呼叫铃,医生和护士很快进来。
穆春枝紧紧抓着姜雀的手,在医生一番操作后,终於缓过来。
气都没喘匀,先对姜雀说:“爱...爱不会让人生病的,臭丫头。”
“我知道了。”姜雀握着她的手抵在额头上,停跳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姜雀再也不敢乱说一句话,只握着穆春枝的手安静坐在床边。
穆春枝清醒丶昏迷丶再清醒。
一整夜只说了两句话:“你出去,别看着我死。”
第二句是:“我以为我能陪你很久。”
天色由暗转明,手中的温度一点点凉透。
......
眼角膜是死後摘取。
医院帮忙把穆春枝送到殡仪馆,姜雀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个骨灰盒。
第二天清晨,她抱着穆春枝的骨灰走出了殡仪馆的大门。
她没有哭,只是痛。
下殡仪馆的台阶时,突然痛得很,腹部连着胸膛绞成一片,她抱着骨灰盒蹲在地上,痛到乾呕。
姜雀办理了延缓入学的手续,一年的时间做了许多事。
帮小丫头找到了那只藏起来偷偷死掉的猫。
补齐了警察局的罚款。
攒够了高中三年的学费。
考上了一所远离姜振业的大学。
大学第二年,她终於攒够钱,给穆春枝在她的家乡买了块墓地,穆春枝曾跟她说过,死後就回家,离姜振业远远的。
大学第三年春,学校旁的柳树抽了嫩芽,她推着车走过,看见一只嫩黄的雀鸟停在枝头上安然地梳理着羽毛。
雀栖春枝。
姜雀,穆春枝。
她停在原地看着在春光下晃动的柳枝,泪如雨下。
这麽简单的道理,她居然现在才懂。
大学第四年,老家的叔叔辗转联系到她,传来姜振业的死讯,不是要她回去,是要她小心。
“他这次惹的债主不是善茬,你小心点。”
姜雀关掉正在写的论文,问叔叔:“姜振业埋在哪儿?”
叔叔说了个地方。
姜雀当天就请了个假,连夜飞回老家,在一众人的阻拦下刨了姜振业的坟。
她的父亲在她生命中的存在极弱也极强。
她已经十几年没有喊过他爸,甚至连他的模样也几乎快要记不清。
但就是这麽一个人,轻易就能毁掉她安稳平静的生活。
姜雀休学,辗转躲了那些人半年,最终还是没躲过。
她推开出租屋的门,看见满屋子的人和在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