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严寒,风雪肆虐。 今年冬天的风雪格外的多,似乎连最崇敬的老天爷都在跟漠北所有胡族作对,茫茫雪原阻隔了各个部族的脚步,哪怕是大唐军队万里突袭,将薛延陀的各个据点逐一攻陷,如今更是歼灭十余万主力军队,兵锋直抵郁督军山,这附近的胡族也只能呆在各自盘踞的山谷、山阳之处,等待着末日的降临。 想要迁徙,便要带上牛羊马匹,马匹还好说,这些牛羊一旦进入冰天雪地的旷野之中,就意味着将会一只一只的冻死。 对于没有房屋、没有土地、没有粮食的胡族来说,族中的牛羊就是一切。 没有了这些牛羊,整个部族的人都会饿死。 与其凄凄惨惨的饿死在雪原上,还不如吃饱喝足之后跟唐军决一死战! …… 正是这等情形之下,曳莽率领一部残军回到牙帐,意欲效仿夷男可汗的做法传达可汗令谕,命各个部族再一次支援人力增添兵员,却收效甚微。 牙帐之外,曳莽抬首望着巍峨雄壮的郁督军山,心头一片悲凉。 数百年前,当郁督军山还叫做燕然山的时候,便有汉家的军队万里突袭至此,残杀胡族儿郎,登临山巅,勒石记功。 如今,汉家军队又一次狂飙突进横扫漠北,往昔的一幕将会重演。 自己被父汗赐予大汗之位,难道连一天大权在握的滋味都享受不到,便要使得薛延陀汗国在自己手中倾覆崩塌? 梯真达官在身后看着曳莽落寞的背影,心中不忍,上前道:“大汗不必忧怀,逼不得已,便放弃这牙帐阖族北迁,漠北疆域纵横万里,多崇山恶岭,只要坚持到雨季到来,漠北道路难行,足够吾等与唐军周旋。况且大汗非是孤军奋战,尚有突利失、拔灼两位王子麾下的军队不下于数万之众,只需集合一处,未必便没有与唐军一战之力。” 曳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苦笑道:“何必安慰我?突利失与拔灼手中固然尚有一些兵力,但是这二人一向将大汗之位视为囊中之物,如今父汗将汗位传于我,他二人岂会心甘情愿的听命于我?汗国的主力已然在赵信城被彻底击溃,余下的力量虽然可堪一战,但是各怀机心、一盘散沙,怎么可能同心协力驱逐唐军呢?” 胡人自私,见利而忘义,更是从来都不曾有过家国之念。 对于胡人来说,哪一地水草丰美,哪一地便是他们的落脚之处,他们从来没有家,更不会忠诚于任何一个王朝。 突厥汗国也好,薛延陀汗国也罢,哪怕是追溯到更久远的匈奴汗国,也更多是以种族血脉为维系,保持核心的强大,以武力和利益为羁绊,聚集其余部族团结在一起。 有利则合,无利则分。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今夷男可汗生死不明,即便是活着也落入唐人之手,没有了夷男可汗的压制,谁还会甘心听从他这个临危受命的大汉之命令?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恐怕自己的那几个兄弟这会儿正琢磨着如何划地为王,割据一方,做起优哉游哉一言九鼎的小可汗了…… 梯真达官凑上前,低声道:“那两位王子皆是贪得无厌之辈,蠢得厉害,大汗可以暂且放弃牙帐,阖族撤往龙城,同时命人传令给突利失、拔灼,令其率军前来龙城会盟,就说您愿意让出可汗之位,三兄弟之中有德者居之,那两人利欲熏心,岂会不来?只要他们率军赶到龙城,大汗当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斩杀,收缴其部众,则实力陡然强大,再与唐军慢慢周旋,地利人和,未必便不能将唐军驱逐出漠北,光复汗国!” 说着,他目光狠厉,单掌竖起做刀状,向下狠狠一切! 曳莽呆了一呆,虽说有些心动,却究竟不忍心:“这这这……手足相残,兄弟阋墙,岂非自毁根基?若是突利失和拔灼愿意合兵一处共抗唐军,吾愿意交出这可汗之位!” “糊涂!” 梯真达官急道:“大汗岂可如此天真?那两人狼子野心凶残暴戾,就算大汗愿意献出汗位,可是他们怎能放心有你这个名正言顺的大汉存在?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若不能先下手为强,大汗迟早被他两人害死!” “这个……” 曳莽犹豫不定。 他不愿手足相残,一方面是不想留下骂名,另一方面则是深知此刻薛延陀已经处于崩溃之边缘,若是不能同心协力抵抗唐军,说不得不久的未来就将阖族被抹平于史书之中,曾经雄霸漠北纵横草原的薛延陀,将会连同铁勒诸部一起湮灭在历史之中,成为后人茶余饭后的传说。 可他也不想死…… “大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唐皇帝若非当年心狠手辣杀兄弑弟,焉能创下如今大唐繁荣鼎盛之局面?纵然一时受到万众骂名,可是只要能够振兴部族,用不了多久,没人会记得您的污点,只会歌颂您的英明神武!突利失自私自利,拔灼残暴凶虐,汗国落入这两人手里,覆亡只是迟早之间!大汗,部族存亡,尽在您一念之间,切不可妇人之仁!” 梯真达官翘着胡子,一顿疾声厉色,试图劝阻曳莽对他的两个兄弟狠下杀手,将薛延陀的残余势力统一掌控在自己手里。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