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遂古站在后阵,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家族私兵犹如豚犬一般被重装步卒斩杀,心头滴血、目眦欲裂,只想赶紧撤下去,保住家族私兵最后一点元气。但来自于长孙无忌的命令非常坚决,甚至再一次将整个关陇门阀的生死存亡都压在他的肩上,任他心中大骂,却也无可奈何。 只不过任凭他不断将麾下军队投入战场,重甲步卒依旧坚定向前、无可阻挡,眼瞅着便冲锋至西市与延寿坊的相接之初。 眼见已经冲到面前,于遂古心里大骂长孙无忌,抽刀在手,大吼一声:“随吾杀敌!”带着自己的亲兵便冲了上去。 然而他的身先士卒并未给麾下军队士气带来太多的提振,冲上去左冲右杀一阵,便被湮没在重甲步卒的浪涛之中。 …… “不好了!” “怎么会是?” “西市那边已经挡不住了,右屯卫杀了过来,眼瞅着就到延寿坊……” “哎呀,那可如何是好?” “咱们赶紧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 厅外议论纷纷,吵杂非常,厅内的长孙无忌蹙眉,将宇文节叫进来,问道:“发生何事?” 宇文节道:“右屯卫势头太盛,不可阻挡,刚刚西市那边传来消息,于遂古身先士卒,率领亲兵冲入战场,已经被乱军裹挟,生死不知、无影无踪。” 厅内气氛压抑。 刚刚抵达此间的令狐德棻白眉一挑,喝叱道:“愚蠢!他身为主将,焉能逞匹夫之勇?战事不利,是他无能,自当求援以增加军队,若他此刻身殁乱军之中,对于军队士气之打击何等严重?蠢不可及!” 宇文节张张嘴,没说话。 人家于遂古不是没求援,数次求援长孙无忌并未派去多少军队,眼下洛阳于氏私兵死伤殆尽,于遂古悲愤之下亲自上阵,是死是活都应嘉奖其英武,岂能以“愚蠢”两字相加? 只不过涉及到长孙无忌,他不能多说…… 长孙无忌也尴尬,他知道右屯卫战力强悍,单凭洛阳于氏私兵挡不住,所以也抽调了春明门外不少兵力前来增援,虽然算不上精锐,可人数上起码战局绝对优势,就算不敌,也不至于这么快便溃败吧? 所以他以为只是于遂古叫苦,不忍麾下私兵伤亡太重…… 结果人家亲自提兵上阵,生死不知。 要知道,于遂古乃是洛阳于氏的长子嫡孙,将来是要继承家主之位的,连于志宁这个叔叔将来都要尊称其一声“家主”,如今却折在这西市之外的战场上,缘由还是他长孙无忌不肯及时增兵,更不肯将于遂古撤下来。 这个仇算是结大了…… 可这个时候不能任由西市战局彻底崩溃,否则太极宫内的军队便无法撤出,只能继续增援。 “从春明门外调集一支军队入城,赶赴西市增援,一定要在太极宫内军队撤出之前堵住右屯卫。” “喏!” 待到宇文节出去传令,长孙无忌看看宇文士及、令狐德棻,轻叹一声,道:“咱们也撤吧。” 关陇门阀盘踞关中数十年,产业处处,终南山中更是无数庄园,其中多处背山面水、易守难攻,可以作为临时的据点,即使东宫军队猛冲猛打,也能坚持到李勣返回长安之时。 宇文士及、令狐德棻尽皆唏嘘不已,摇头叹气。 今日撤出长安,可不仅仅是战局不利、避其锋芒,这一撤,也意味着关陇门阀执掌大唐政权的时日告以终结,以后只有李唐皇族,再无关陇门阀。想要保持门阀传承都要费尽心力、仰人鼻息,再想东山再起、重新执掌朝堂,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这一撤,代表着关陇在这次兵变之中彻底失利,多年累积之底蕴一朝丧尽,只能苟延残喘…… 令狐德棻拍了拍腿,感慨道:“今日你我固然多有不忿,但其实这一日也不过早晚而已。科举制度之兴起乃是不可抵挡之大势,越来越多的寒门士子依靠科举进入朝堂、进入中枢,门阀世家以往垄断政治的格局必然打破。每一个寒门士子在数十年宦海浮沉之后,只要能够历经磨砺,积攒底蕴,便会成为新兴之士族……门阀,终将被这些士族所取代。” 一个门阀的诞生,需要祖祖辈辈无数杰出之士励精图治、集腋成裘,更要配合时势、运气,方才成型,这至少需要百年时间。故而门阀一旦形成,便底蕴深厚,即便是王朝更迭、政局激荡亦难以撼动,甚至于乱世之中成为可以左右天下归属的强悍力量,即为君王所倚仗,又为郡王所忌惮。 然而士族不用。 一个杰出之士的风生水起、平步青云,子孙两代耕读不辍、仕途顺畅,就能够成就一个士族。崛起太快,难免根基浮浅,难以抵御政局动荡往往随波浮沉,朝灿云霞,暮已黄花…… 但是对于皇权来说,门阀之存在所能起到的稳定局势之作用,远远低于皇权集中所带来的利益,所以君王在利用门阀攫取天下权柄之后予以排斥,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士族则因其浅薄的根基,想要传承富贵荣华只能寄托于皇权,很容易成为皇权的附庸,自然为皇权所喜。 一者成就困难,为君王所忌,一者平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