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计划都进行得很是顺利,朝廷方面相信能够在最后时刻一锤定音,唯有程咬金成为颇具隐患的变数。 李孝恭的话也是在场诸人的心声,难道程咬金当真就无可克制了? 事实上,还真是…… 李靖道:“让梁建方严密注意左武卫动向吧,但凡有所异动,即刻来报,并且死守薄陵防线,万万不能任由程咬金胡来。” 李承乾只能颔首应允。 他知道晋王为了拉拢招揽程咬金必然怒下血本、不惜一切,他想稳住程咬金也只能给予丰厚的利益,但晋王的本钱,他不可能拿的出——还是那句话,晋王现在一无所有,所以什么东西都舍得给;李承乾现在真的什么都有,所以他不能给。 给了程咬金,李靖怎么办?李勣怎么办?房俊怎么办?东宫六率、十六卫其余的那些大将军们怎么办? 不给,便使得麾下大将心生隔阂,有所不满,甚至众叛亲离。 给了,整个朝廷的权力构架就将彻底乱套,到时候不用雉奴来打,自己窝里斗就能一败涂地…… 也正因如此,才会有许多人暗地里贪欲滋生,等着晋王一旦显露出优势便会彻底投靠过去,毕竟晋王能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们能够吃得脑满肠肥、世代无忧。 李承乾曾听房俊之谏言,做皇帝未必事必躬亲,更不必文武全能,最重要在于“用人”,他略有理解,却又不能完全领会。 现在才发现房俊所言不虚,为何“用人”最重要也最难呢?因为这世上最难的不是领兵打仗破敌于国门之外,也不是发展内政藏富于庶民之间,而是人心难测…… 知道臣子想要什么,却不知道他们想要多少,即便知道他们想要多少,也很难保证他们只要这一样…… 人心贪婪,欲壑难填,正在于此。 …… 时间已经很晚,整个太极宫灯火通明,前方战报依旧不断传来,但各方并未有所异动,也算不好中的好消息。关于程咬金也并未有太好的处置办法,重重加恩达不到程咬金的满意,抓捕治罪更会引发更大动荡,严词申饬人家无动于衷,使得君臣数人颇感无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基本确认即便是最坏的情况下,程咬金也不会亲自依附叛军反戈一击充当叛军先锋,顶多便是如先前那般退避三舍让出通往长安的道路,任凭叛军长驱直入…… 局势依旧在掌握之中。 李承乾让人准备了膳食,君臣一道享用了一顿宵夜,几位臣子纷纷起身告辞。 待到几位大臣走出门外,李承乾心中一动,对一旁的王德道:“你去送送越国公。” 王德微愣,旋即明白,道:“喏。” 赶紧小跑几步出门,追上并肩而行的几人。 几人站在武德殿外,正低声说话,李靖与李勣同行,前者要前往春明门外坐镇,后者回府,房俊则与李道宗同行,前者去往玄德门,后者去往玄武门,有一段路同行。 见到王德走上来,李勣问道:“陛下可是有何吩咐?” 王德瞅了房俊一眼,道:“陛下命老奴送江夏郡王与越国公一程。” 几人一愣,而后目光一同看向房俊,颇为玩味。 房俊老脸一红,明白这是皇帝怕他又半路跑去长乐公主寝宫“淫秽宫闱”,所以派人护送他出宫…… 干咳一声,道:“有劳了。” 在不多言,冲着李勣、李靖一拱手,便由武德殿一旁的过道向北而行。 李道宗笑了笑,也与李勣、李靖见礼,随着房俊去了,王德则一路追着大步流星的房俊亦步亦趋…… 李靖与李勣互视一眼,摇头无奈道:“这小子文才武略皆乃当世翘楚,兼且不恋权势、没有野心,实在是个定好的坯子,他日成就一代名臣之功业未必不能。只是这贪慕美色、无法无天的毛病,或可阻碍其成就。” 这么多年拜在他门下或是挂名或是有师徒情分的晚辈不知凡几,除去苏定方等聊聊数人之外,很少有被他看入眼的勋贵子弟,但房俊却截然不同。 且不说兵出白道纵马瀚海封狼居胥覆灭薛延陀、万里驰援于西域大败入寇之番邦,单只是那支横行七海凌虐番邦的水师,便令他叹为观止、心悦诚服。 从水师之兵制、装备、全新的战略战术,以及在海外以点开面、逐个击破的扩张方式,再加上以武力护航商队依靠商业这个幌子行掠夺财富之事实的模式,便足矣使得房俊的名字名垂青史,成为一代兵法大家。 战略层面上的建树,才是最难、也最为世人所认同的。 只可惜能力卓越却私德有亏,限制了房俊未来的成就,也必然惹得皇帝有所忌惮,不能全力支持…… 李勣抖了抖衣袖,初秋露重,身上衣裳略微有些湿意,看着李靖笑道:“卫公为何从未认为他是故意如此呢?” 李靖一愣。 李勣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武德殿,压低声音,缓缓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若是一个人毫无瑕疵,与圣人何异?这天下,唯有皇帝可为圣人,享受世人尊崇、百姓爱戴,一个臣子若是圣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功高盖主,乃取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