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这位女子还是那样旷世秀群的姿容,在雄主般的从容中又带些书生般的清弱之气,兼以柔婉的娴雅,实在美得很容易令人痴迷。
不过裴液自认不是这种人,他这时感受到是另一种魅力——他一直听说许绰在忙,这时才知道她在忙些什麽,只觉这位女子就像这庞大帝国的棋手,那腹中不知还蕴藏着多少惊人的远谋,又有多少已经布下线条。
自己倒莫名其妙地有幸坐在身后旁观。
「偷看我干什麽?」许绰挑眉。
「……」
裴液没说话,低头勾了勾怀里小猫的下巴。
许绰视角里这时少年倒也像一只时凶时乖的黑猫,这个比喻令她有些莞尔,不禁心想初见时全然认真地待他以诚,把他当个偏执杀神来看。如今瞧来其实比想像中随和很多,往后可以多逗逗,想来也不会炸毛……
「那个,《秋千索》什麽时候写?」这人形小猫忽然抬起了头,仰头看着她。
许绰挑下眉:「还『什麽时候写』,我都写完交过去了。」
「……?」
「这是什麽表情,我又不知你什麽时候回来,明天我自己也要忙了,岂有时间一直等你。」许绰低头翻着书淡声道,「反正这几天忙,下次再说吧。」
裴液瞪着眼,这次深刻感受到被放鸽子的无力感,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道:「拿给我看看。」
「没留备份。」
「啊?」
「我另抄一份做什麽,反正见了报到处都有,你届时自己买份看就是。」
「我现在想看,我等好久了。」裴液蹙眉,「没稿子……那你心里不是还记着吗?」
「……」许绰沉默一下,「……你是要我给你讲故事?」
「……」裴液顿了顿,「不必。」
许绰低下头继续翻书。
安静了一会儿,女子道:「其实这个故事,并不是我现在才开始写,也并不是我一个人写的。」
裴液怔:「什麽?」
「你若得闲时,可以去书楼里多翻翻,那里应该确实有份手稿,不过残缺不全,是很久之前留下的。」许绰道,「故事中有两个人物,我和一位朋友就分别揣摩他们的心境……我叫你来,其实正是想你顶替她的角色。」
她看他两眼:「刚好你是男子,瞧来好似也有些痴情的潜力,算是合适了。」
裴液瞪眼,但还不及说什麽,就听屋中传来一道婴孩般尖细幼嫩的叫声,这下他更瞪大了眼。
却见许绰面色如常地放下书:「行了,我去和汐夜说说话,你自找间屋子睡吧。」
裴液茫然站起身,这时他蹙眉在想既然她不跟自己写《秋千索》,那自己为什麽不回修剑院去睡,但还没想明白,步伐又被身后女子叫住。
他回过头,许绰立在阶前向他认真道:「崔照夜寄心的『剑态』很珍贵,明日我会把她叫来帮你,这些日子浪潮愈汹,你在剑上千万不要松懈——其他一切我已算好,唯独到了最后,我倚仗的其实只你一人。」
裴液在院门前怔了怔,女子安静立在檐下的烛光里,寒风中一手捏着暖氅,他抿了抿唇,道:「好。」
……
……
七生之后所需睡眠越来越少,裴液起床后旧宅还是一片寂静,想来许绰没起,崔照夜亦不在这时过来,他出门在旁边街上吃了屉包子,便迎着晨风往天理院而去。
冬日的这个时辰街上人流确实稀少些,去干坐读书裴液自然没有那麽积极,他松闲地走在街边,脑子里琢磨着刚学会的两式新剑,一会儿又飞到崔照夜所提的新奇境界上。
他如此望着空处想着,直到身边的吵嚷越发扰耳才回过神来,怔然向前看去,原来不是天暖人流多了起来,而是他已到圣前坊的地界,所踏足的整条街上,几乎挤满了士服的年轻人。
一瞬间仿佛误入异境,他先听见一道声嘶力竭的呼喊,字句被撕扯得很隐约,大概是「杀人枉法,正道何在」。
随之就是一片轰然的汹涌,吵嚷中颇多破碎激烈的词语,其中夹杂着许多他不认识的名姓。
但这只是前方的一小片,整条街的人群已拉成令裴液心惊的长龙,每一处都发生着类似的呼喊,它愤怒激狂地搅动着,仿佛时刻要崩解,又仿佛要在临死前撞碎些什麽。
裴液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这确实是他去往天理院的路,他蹙了蹙眉往前走去,渐渐看到更多惊人耳目的东西——有人士服上写满了看不懂的狂草,有人免冠徒跣,有人哭喊着,更多的则是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和许多举起的字幅。
「开我言路」
「清正朝堂,铲除奸佞」
「还大唐之王法」
「人间无所乐,生为五姓奴。」
「……」
他们不是在街上游荡,亦不像有统一的组织,而是不断从旁边的街巷中汇入新流,并且往同一目的而去。
裴液在里面甚至看到了数道国子监的士服,他在边缘牵住一位监生,低声道:「兄台,发生什麽事了?」
这人眼眶也是红的,眸光怔然,抬手先揖,沙哑道:「院中齐老先生因呵斥王家子纵马,竟被当街一鞭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