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不停,已然走得远了。
「我以前见过他这种喜悦的样子。」齐昭华忽然道。
「什麽?」
「在捉月楼的时候,他喜欢养草。」
「草?」
「对,就是普通的草。」齐昭华低声回忆道,「有一天他养的这些草全都死了,他就露出了这种笑容。」
「那个《拔草篇》?」
「或许吧我不懂剑上的事情。」
「有天赋者痴迷于剑,是正常的。」
「还有一件事。」女子忽然道。
「什麽?」
「下午张家二人,是不是正是从柳林走出来的?」
「.那时候游人并不少,也不一定就是见七蛟。」
裴液看着面前这片银霜,还是觉得颇为神奇。他蹲下身子,拈起一点「银霜」放到眼前,这叫他发现了奥秘。确实不是土壤在发光,而是这能够映照月色的东西大量的丶密集混在了土壤中——一些无比细弱的丝与粒。
「你瞧这个。」裴液轻轻搓着指肚,这些丝粒被轻易碾碎。
女子却没有回答,依然在一旁沉默立着。
「尚怀通就是那麽做的。」她忽然道。
「.什麽?」
「就是扫除一切胆敢与他竞争之人,独享那份庞大的欢呼。」
「.」
「你没有意外他今天过于暴烈的出手吗?」
裴液想起自己得胜后回过头,见男子面无表情地望来,擂台下白竹弟子血染前襟。
「我没意外.这不就是他吗?」
「.这手段确实是他,但他并非对每个人都这样的。」齐昭华缓缓道,「你没和他相处过。他那些令人恶心的手段.只用在拦路的草身上。」
「.」
「武比这种事情,实在说不上什麽阻碍,尤其第一场这种对手,还是在万众瞩目之下.依我的了解,他该开始表演他的风度才对。」
女子瞧着天空,缓缓道:「除非.他确实把这视作阻碍。」
「.」
「我今天瞧见他那种舍我其谁的气质他是带着目的上台的。」
「什麽意思?」裴液看她一眼,「我们知道他要拿魁首啊。」
「对,是这个目的但不完全是,或者说,不真正是。」女子斟酌着道,「他是要夺魁,但并不像是为了夺魁本身,而是意在夺魁背后所隐含的某个代指.似乎是一种象徵丶佐证.或者实现。」
裴液懵了。
好一会儿才道:「.你就是说,他有别的目的呗。」
「是更深的目的。」女子纠正道。
「.仅仅因为看他出了一次手?」
「诗人的直感。」
齐昭华看着少年颇为无语的面孔一笑:「或者女人的直觉,随便你相信哪个。」
裴液却没有笑,他看着女子,认真而和缓道:「齐居士,没事儿的。」
「.」
齐昭华低下头,见自己捏住茶杯的指肚微微发白。
「.好吧。」女子无奈一笑,轻声叹道,「裴少侠,自从我以那样的状态认识你,就失去了在你面前装得若无其事的能力。」
是的,纵然努力以玩笑掩盖,但这些过重的思虑本就代表了一切。
从见到尚怀通开始,女子的身体就一直紧绷而僵硬,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尚怀通的一举一动,忧虑地分析着那些可能其实都来源于担忧丶不安,乃至害怕。
男子从容自信的态度,坚定地推进他们无从知晓之事的迹象,都令她越发不安。
这是她深恨的敌人,但自从诗会捅出唯一的刀之后,她已只剩下无力。
「尚怀通丶七蛟洞我怕他们再次反败为胜。」女子低声道。
「放心吧。」裴液再次宽慰道。
「.嗯。」
已然偏寒的湖汽随着风上来,从裴液领子灌进去,少年簌簌打了个寒颤,真气涌入百骸,逼走了这股寒凉。
不禁偏头看女子一眼:「齐姑娘,你衣服单薄,少吹些风吧。」
「无碍,我从小就喜冷。」女子双手抱臂笑道,「一见雨雪就高兴,长大了也是,越冷到骨髓越喜欢。」
「.你这喜好也太伤身体。」
「所以我只吹一会儿。」齐昭华深吸口气,轻笑道,「一会儿少掌门来了,我就回去了。」
他们下来时,李缥青正和张君雪父母坐谈。
「.啊?」
「啊什麽?」
「.感觉齐姑娘今天像算卦的。」
「你不信李姑娘一会儿要过来吗?」
「.她可能过来也可能不过来。」裴液莫名其妙,「又没什麽事情——除非你叫她了。」
「不。我没有叫她,只因没事情,李姑娘就会过来。」齐昭华静静看着少年,笑道,「你说呢?」
「.」裴液怔住。
话说到这里,她成了自信的那一方,少年倒是有些茫然无措了。
好在不用他混乱的大脑飞转了,事实已帮他做了回答——身后响起两声轻捷的脚步和一个清灵的声音:「一副认真的样子,在聊什麽呢?」
裴液转过头,看着面前偏头而笑丶目光盈盈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