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方夜谭。
这一途径确实省却了大量的功夫,令人不必再对着一本剑经丶攀着一门剑理去不断地学习和试错,它直接把关于「正确」的一切细节向器主的心神勾勒,只要体悟和记忆,就可以将其学会。
但它仍然需要「学习」。
因为这珠子毕竟不能记录剑主的意识,这里为什麽要这样出剑,剑主又怎样去阅读敌人的出招尤其是在这个过程中,阅读者得到的只有自己身体的出剑,而缺少外界望来的视野。
剑徒看着师父将一门剑完整地演练出来,是学剑中弥足珍贵的过程。只是「亲临其身」,并不足以知道这门剑真正的样子。
同时它也不可能突破剑赋的上限。有完整的剑经比攀墙偷看学得更快,有师父细细指点又比自己闭门造车更进步神速,夺魂珠提供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更加速成的学剑方式,但能学会的总是能学会,不能学会的依然无法跨越。
裴液现在相信那夜他们不是把一门剑拓印给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但一刻钟学会《白虹篇》的奇迹究竟是以什麽样的方式展现呢?
裴液暂时收回思绪,重新落目回眼前的长笺,翻过背面,是当年男子针对这张写声纸留下的推论。
关于这份记录,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在这里阐述清楚。
其一。
案证之物暂存执法堂,这是很多弟子都不知道的规章,而凶手在下手之前就计划好了一切。之后取剑人在执法堂来去自如,甚至不用花费几息的时间来破解玄气锁。
所以在这件事中,执法堂要被排除在外。
当夜屋中之人勾结外敌,我不认得他的声音,但声音本易修改。此人修为在玄门之上,并敢议定偷窃崆峒十四门剑术——崆峒虽然诸峰松散,但要撑起一份外人如此作恶的空间,其身份必在峰主一级以上。
甚至,就在【莲心阁】之中。
其二。
据今日所得,可以对敌之面貌做一粗略之描摹。
在来历上,此人年在四十以上,修为入玄,精通器道,曾于博望州居住。
在目的上,他们似是要收集固定质量和数量的剑术,「教给」同一个人,以令他成就「真躯」。当完成这一切后,便完成了他们的「二十年经营」,而后他们要等待一个「必将到来的偶尔」。
而于我们崆峒的内奸而言,似乎到「真躯」这一步,就已达成了目的。
在手段上,屋中之人说「但它要杀人」,或许在此之前,他们有温和的丶隐蔽的收集剑术的手段,那用不着杀人,也已经进行了许多年,完成了相当数量的收集。但如今他们难以解决「有骨无肉」之问题,表面来看就是剑术不足,于是男人拿出了这可以夺魂窃剑的珠子。季枫就是他的第一个牺牲品。
其三。
如果这柄剑确实有问题,那麽那天在铁松台上小枫其实没有失误。
「.」
这已是最简洁的部分,实际上男子有诸多不厌其烦的细节罗列和推断,篇幅甚至超过了前面的记录,他在这件事上几乎有一种认真的絮叨,生怕阅读之人错过某一处细节。
这就是这张长笺的全部内容。
而现在裴液和许裳心中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男子既然已调查到了这里,下一步去做了什麽呢?
为什麽他就此消失,而这些当时就该公之于众的发现至今还埋藏在这书房之中?
这笔记还剩最后两个短章。
当年在写完长笺之后,似乎才刚刚入夜,书桌前的男子安静思考了良久,望着楼外的夜空重新站了起来。
在离开前,他留下一行笔迹:
当日南风甚大,此庐既露天而少风,则多半坐南崖而朝北;而遥闻泉瀑厚重,崆峒纵有诸多水瀑,但从执法堂一刻脚程即达的却有数.【挂天帘】?
他们既然唤出我的名字,那麽放取写声纸的两次入堂或许也已被注意。我取走写声纸后,他们一定会去检查那柄剑,那麽我应去先探一趟,也暂时.离开彩雾峰。
裴液其实大概理解男子的想法,和八月他发现异状后立刻报告县衙不同,男子自己就是被「报告」的强大力量。
他是崆峒的一峰之主,前途光明的年轻「抟身」,本应支撑起应当支撑的空间,如果这样地位天赋的人都不敢去探索迷雾,那麽机会只能白白溜走。而大唐的天楼是不够用的。
男子显然也预料到了此行的危险,所以他如此细致地整理出了今夜的一切所得.这些东西显然不是写给他自己。
事实也证明了他选择的绝对正确。
在第二天的早上,男子回来了,身上没有受伤。
他确实敏锐地抓到了一个对方露出的缝隙,裴液不知道他见到了什麽,也许他真的找到了写声纸中的小屋,也许他发现了别的什麽,但总之,他一定在这次冒险中揭开了一部分真相。
在笔记的最后一章,他留下了一段长长的丶也是最后的文字。
滴墨洇湿纸张,几乎可以想见男子怔然提笔的样子。这不是案情的分析,只是男子深夜孤坐之后,几天堆积下来的自语。
和它战斗的时候,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和你练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