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面剑壁还没过去十分之一,明云停下话头饮了口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嗯你想不想玩个游戏?」
这个动作令裴液心肺再度一窒:「.什麽?」
「我来指壁上的剑,你就以第一眼看到的感觉来出剑。」明云道,「然后我们来看和我制剑时的感受是否一致。」
「.」
「.当然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也没有和别人玩过,」明云手指捋翻了一下书页,「你要是觉得无聊」
「好。」裴液回过神来,「好玩.这样过得快很多。」
「嗯。那你想要什麽彩头吗?」明云清淡的目光看着他,「我听说做游戏要有些输赢的赌注才好玩。」
「.不用,明姑娘。」裴液喉咙动了下,「不用。咱们不言不语,想法若能不约而同本来就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明云立刻弯唇点头:「我也是这样想——那开始吧。」
明堂之中再无交谈,少女安静地一一指向鞘中的剑,少年则沉默地以第一感觉来出剑,有时短促,有时连贯,也难免有卡住之时。
不必言语来揭示结果,若是对了,少女的神态就是对裴液最好的奖赏。而多半时候还是不大对,但少女往往也会若有所思.这游戏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当裴液停下剑的时候,天光已有些昏黄。
「你觉得怎麽样?」明云望着他。
「.」
裴液没办法说自己真实的感受,他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整个过程少女都全神贯注地投入,熟悉之人能清晰地感觉出她情绪的悠扬轻愉,然而裴液的心却只是一点点地沉下去。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最明亮的时候过去,随着窗外的太阳开始西斜.他的笑容越来越勉强,出剑越来越低沉,无数次希望时间就此停下。
但显然无人为他按下暂停。
「我听说乐师们有种玩乐的法子。」裴液垂了下眼眸,抿了抿唇抬起个笑容,「就是不按乐谱,两人持两种乐器互不商量地一同演奏,有时能奏出很别致的乐曲——这个游戏也有异丶异曲.」
「异曲同工之妙。」
「异曲同工之妙。剑者须得剑野开阔,剑感敏锐,剑招灵妙.这种一霎的直感,最考验剑赋了。」
明云颔首,伸指补充道:「而且,契合一致自然心照不宣,不一样时也偶有花开两朵之妙,可以瞧出对方的剑道之路。」
「嗯。」
「那,你觉得怎麽样?」少女清亮的眸子望着他,这重复的问句和上一句语气不同。
裴液怔了一下:「.我玩得很开心。」
「嗯。」明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个清淡和婉的笑,低下头开始整理桌上摊开的书籍。
明堂再度陷入安静,只有匀速而轻柔的纸页摩擦之声。
一道黯淡的橘光照在了脸上,天外,下落的夕阳和窗子平齐了。
裴液终于忍受不了心肺窒息般的蹂躏,沙哑开口道:「明明姑娘。」
「嗯?」
「.一定要杀掉你吗?」
他按剑垂眸立在桌前,渐渐昏暗的屋中,两具身体都很寂静。
明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眸安和地看向他:「『冰雪身』的崩溃会杀死这具身体。」
「.」
少女低下头,继续如常地整理桌上的书籍,如同往日度过的每一个黄昏:「明心和姑射的争斗需要有一个结果,你是现在唯一能做到这点的人,忘了吗?」
「.」
——这是唯一的方法。
裴液缓缓低下了眸子,感觉喉咙被不知名的东西堵住,鼻子有些发酸。
少女站起身来,安静地将书籍整齐放回架子,然后是用过的壶与杯丶取下展示过的每一柄剑白色的衣角在凝固的视野里出现又消失。
是的无论他有多难以接受,这是女子交给他的任务。
背后是女子的生命。
面前清淡美丽的少女,只是她十七岁时的旧影了.她早就应当渐渐消逝在时光里,却又在【心烛引】的影响下显现出来,截断了女子通往「姑射」的修行。
「乱心」。
他当然不能用自己的情感去擅改女子的选择,面前的少女早就被女子抛弃.而因为软弱导致商定好的计划失败,是更令他不齿的事情。
也一定令面前的少女不齿。
裴液仰头阖目眨了眨眼睛,努力控制住了剑柄上有些颤抖的手,转身去看少女最后的样子。
整间明堂已经被收得妥当而整齐,她正背对着他,低着头把一些方形的小片整齐地码进木盒,纤细秀挺的背影像一只幼鹤。
但就是在这时,裴液怔住了。
他望着少女一枚枚往盒中码放的小片,嗓音忽然有些颤抖:「明明姑娘,这是什麽?」
「嗯?是牌。」明云望他一眼,「你想玩吗?可惜没有时间了。」
「你玩牌和谁玩?」
「和自己玩啊。」明云不太在意地回答着,「有时候读书练剑久了,我就会玩两小局。」
她拿一双清透好看的眸子望着他:「怎麽了?」
那种遍布四肢的冰凉再次出现在身上,只有最深处的火热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