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度笑着伸手比了比他的个子,五年前入学时才将将有他的腰高,如今已快及他的肩了,小少年行止间初显芝兰玉树翩翩君子的模样,他甚欣慰:“走,去瞧瞧今儿食堂做什么好吃的……对了,隔壁的邱道长云游回来了,”他说道:“请上他,我与他饮一杯酒。”
俩人到了食堂,赵秀才忙活完今日份的酱猪肘,笑呵呵地迎出来:“听说你考中了,恭喜沈秀才,恭喜孟夫子。”
沈持谢了他,去里面的储藏间一看,有酒,新酿的桃花酒,跟孟度说:“夫子先稍稍坐会儿,学生去请邱道长来。”
孟度摆手:“快去。”
沈持快步来到紫云观的后墙处,翻进去,“咚”的一声落地,惊起一边敲磬一边打瞌睡的小道童邱长夏:“有贼。”
“长夏师兄,”沈持拍拍衣服上的土:“是我。”
邱长夏立刻跑走呼叫:“师父,师父,沈小郎君来了。”
沈持:“……”
不知道的还以为盗贼进观来偷东西了呢。可这破道观又有什么好偷的呢。
邱长风赶来,眼一瞟他:“大门不够你沈秀才走?”
“道长,”沈持在他面前从来没脸没皮的:“孟夫子让我来请道长去喝新酿的桃花酒,来不来?”
“沈秀才先回,”邱长风一本正经地说道:“贫道随后就来。”
好似去换干净衣裳了。
沈持:“……”
就随便吃顿饭,真不用准备什么的。
书院食堂。
等邱长风一到齐,孟度打开了最里头的一间小黑屋,让赵秀才把饭菜摆进去:“找个僻静处喝酒。”
沈持看了眼邱长风,道长正在眼馋那一坛桃花酒,身上没有半分仙风,竟被孟度拐进了小黑屋。
而且孟度还不让沈持跟着他们喝酒:“食堂原本是你的地盘,你去随便弄些吃的吧。”
沈持:“……”
好的,他只是个跑腿的。
小黑屋的门关上了,沈持望了望外面的日头:咦,这离晌午还早,孟夫子邀请邱道长喝的是哪顿饭的酒啊?
还关起门来,莫不是要商议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沈持在食堂转了一圈,左看看老赵卤的酱猪肘,右看看他拌的凉菜:“嗯,真香,香迷糊了。”
“沈秀才,”老赵不怎么忙了,和他闲聊:“三年后是大比之年,该考举人了。”
沈持:“是啊赵秀才,听说乡试极难。”
“难。”赵秀才说了一个字,便沉默起来。
考举人太难了,他从二十来岁考到五十多岁,十几回乡试,回回坐进号舍九天——成功地落榜了。
天天想,日日盼中举,为中举耗费大半生心血,终于喝上了西北风。
沈持不敢多问,生怕让老赵太难堪,他见灶上炖了梨水,自己动手倒了一碗来喝,甜丝丝滋润润的,最解春燥。
被孟度这么一问(),?厐?“?瑞??抖?晛?()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已得邹夫子授课,夫子,寻访名师大儒很盛行吗?”
“许多年少考中秀才者,家中少牵挂,往往会外出访大儒,跟随他们学习,等到大比之前再回来下场应试。”孟度说道:“当朝大儒王渊,这个名字你不陌生了吧?”
“当然,学生前年在贡院师从的老师邹夫子便是王大儒的学生之一,”沈持琢磨着开口,刚喝梨水滋润过的嗓子带着少年人的清冽:“从邹夫子身上,学生能窥得王大儒之博学,夫子怎么问起这个?”
“听闻王大儒年初辞官回到江苏府同里祖籍地,在乡间建退思园,隐居不仕,”孟度说道:“许多士子到同里去拜在他门下,你……”
被春风缠住的蝴蝶栖息在树上睡觉,他欲出又止,笑道:“算了,怕你父母不舍得。”
沈持:“……”不,是他舍不得家人。
上辈子他出生时被医生判定先天心脏病活不过十六岁,他生父只看了一眼便再没出现过,生母把他抱给祖父母,很快他的父母离婚又各自再婚了,他磕磕绊绊地长大,直到考上大学,才又一次见到父母,他们很生疏,几乎没有话说。
这辈子他胎穿来到沈家,父母很爱他,他贪恋这种温情,乍然被孟夫子建议到外地求学三年,沈持的内心是抗拒的。
“夫子,”沈持说道:“我得好好想想。”
孟度:“嗯,这是大事,你回去和你父母好好合计合计。”
“嗯,”沈持想了一想,有个疑问:“夫子,王大儒来者不拒是个学生就收吗?”
那退思园得盖多大啊。
要是他忽然改变主意,决意到退思园去求学,可王渊不收他怎么办。
孟度拿扇子指了指紫云观:“邱道长与王大儒相熟,你是他徒弟,他方才已经答应可为你写引荐信了。”
沈持:“……”
孟夫子下手真是又快又狠。还有,邱道长始终没说要给他当师父,孟夫子这是赖上人家了吧,怪不得道长方才黑了脸。
“回去好好想想吧。”孟度笑道。
沈持:“学生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