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字。不正,字……有人在手心里写了个“歪”字,却感觉远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又继续苦思冥想。
迟迟未有人提笔。
不是想不到,而是不大确定该不该写心里所想的那个字。
鸿胪寺官员把笔墨端至沈持面前:“状元公?”
沈持沉思片刻,他一手挽起大袖,另一手执笔在宣纸上落下一笔“丿”,顿了顿,笔尖时缓时急,落成一个“朋”字。
“天下字皆正,唯朋字未正。①”——这是唐朝刘晏同德宗皇帝所说的话,“朋”字因两个“丿”向左边斜去,不管怎么写,视觉上都给人一种倾斜之感,因而说他是不正字。但他不是在谈论文字的艺术,而是有微微的讽谏之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唐朝朝廷内朋党之害彼时正烈。
士子结朋党,往往以同门,同年,相互勾连在一起,而琼林宴上,高官与新科进士们同欢共祝,难免要攀裙带关系,成为日后朋党开始的机缘。
皇帝萧敏让他们写不正字——朋,旨在提醒新科士子们你们都是天子门生,不要在琼林宴上乱认恩师拜山门,以免日后心术不正沾上“朋党”二字。
新科进士们被这么一敲打,如醍醐灌顶,赶紧收起心中的小九九,做好了老老实实吃顿饭的打算。
扫一眼整个琼林宴,席面上,左相萧汝平居主席,六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府尹也是一人一席,至于其他官员则是两人一席。
而进士方面,状元沈持一人一席,至于榜眼薛溆、探花徐照真两人一席,其余进士都是四人一席。
新科进士们看过席面位子后又去看餐桌上的菜式,有黄焖鱼翅,灌汤黄鱼,凤鸭,佛跳墙……粗略估算一桌花费十两银子不止。
真丰盛。
正食指大动,但在听到鸿胪寺官员喊“吏部尚书穆一勉到”的时候,多数新科进士们心中还是掀起了一股不小的波澜,心思又不在美食上了。
盖因当朝的新科进士,除了三鼎甲直接授官,状元为翰林院从六品编撰,榜眼、探花为正七品编修外,其余二甲、三甲的新科进士要经过吏部的再一次朝考,排名之后,才能授官,授京官或者外放,决定去向。
要好生经历一阵磋磨。
至于沈持他们三鼎甲,明日授官的圣旨一下,就可以去吏部换身份文书、领官服和官印了。
不从吏部手里走,所以他们三鼎甲明显比较淡定。
因而二甲三甲新科进士们的仕途直接捏在吏部手中,不少人今日来赴宴之前,把同吏部尚书穆一勉说什么话都想好了,就等着在琼林宴上讨得他的青眼,朝考之后授个最好是能留在京城的官,甚至有人放话道:“京城里的官职最容易往上走,要想尽办法留下来,千万别被分到京外。”
在他们看来,京官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甚至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官巴望着在吏部的考核中夺得优,被举荐给皇帝,拔擢他到京城做官。
,他没有拘谨慌张,举止完全合乎礼仪,从寒窗号舍之苦不改凌云之志,说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③……反正内容是忠君,语调是激情有感染力,反正氛围给渲染到了,一席话说得官员和新科进士心有戚戚焉,不住地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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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带头,蠢蠢欲动想要给吏部尚书穆一勉敬酒的立刻出动,离席向堂上各官员敬酒,当然只有吏部天官才是目的,其他都走过场。
沈持来到贺俊之面前时,那人眼皮微掀:“沈状元在之前已踏足过大理寺,下次再来就是熟门熟路了。”
沈持品着他的话,不疏远亦不热乎地举杯敬酒:“贺大人请。”
“本官上次说过要在凤元楼请沈状元吃饭,”贺俊之又玩味地说道:“沈状元不要忘了。”
沈持笑道:“在下不敢忘。”
他心道:这人可真难缠。
喝尽杯子里的酒,沈持回到座位上重新换了一杯到工部尚书李廉跟前去敬酒,李尚书五十多岁,人瘦到干瘪,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听说特别会治水,六部之中,他这边最是冷清,工部一般承担修河工什么的,辛苦活儿,新科进士们都不太爱干,是个偏冷的衙门。
沈持再一次来敬酒,李廉着实惊了一惊:“状元公。”没想到。
难道沈状元看上了他们工部,这不可能。
“在下曾在殿试的策问文章中提到过朱砂矿,听闻工部开采极为艰难,”沈持说道:“想来问问大人所以然,羞愧书面文章的夸夸其谈……’。”
李廉诚恳地说道:“状元公的策问文章本官有幸一睹,状元公真通晓天下之事,学问之广博,吾乃不及。”
“工部所开采的黔西南的朱砂矿年产量不过一百来担,”李廉摇头说道:“太少了,而其他地方的矿品质又不好,难啊……”
沈持:“……”
他记得上辈子国之西南,如今黔州府所在的东北部,地处武陵山脉腹地,境内多山,气候湿润,非常适合朱砂的形成和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