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绳筋绷断的一瞬间,受力到极致而猛地回弹,鞭笞着警告他存在的悖论,有意让他明悟,所谓拥有的那一刻——
“但他已经死去了。”
洛肴沉默一瞬,干涩地提起唇尖:“谁家道侣早晨起床第五句话是‘你死了’。”
沈珺任由洛肴将他散落的青丝勾在指尖,他倾身俯近,额面相贴,视线因距离太近而无法对焦,光和影没了界限。
“你可想回抱犊山?”
洛肴没回去的原因其实不止游山之妙,但儿时之事他不愿提,阎王爷的差事他也不愿提,只能道:“暂且回不去。”
“游山确实难解,却并非无解,你想回去时,我便带你回去。”
洛肴心不在焉地嗯一声,被沈珺一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生死既定,阎罗无改。乾坤万物没有起死回生的道理,沈珺的命是鬼域门造就的例外,但他的命不是例外,两仪微尘阵已然证实,他并非生魂,幽冥圣器再如何让他与常人无异,本质不过是个借尸还阳的鬼而已。
判官言,人鬼殊途。幽冥圣器烧耗着他的精血,他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至于时间还剩存多久,其实他亦纠结过,但他一向看得开,今朝有酒今朝醉,能赖一天是一天,可他忘记沈珺也会思索这个问题。
默然片刻,洛肴一戳沈珺脸颊,戳出个浅浅的酒窝,“冷着脸做什么,难道是因房中术扉页所提醒的...”
洛肴饶有兴趣地看他面若寒霜,耳尖却渐渐透出浅绯,刚准备再逞口舌之快就被一根指头抵着额头推远,末了没甚力道地弹了一下,“起床。”
奈何等他磨磨蹭蹭地收拾妥当,沈珺早换上景昱的脸置办完一圈观内外事宜。当然,他也没有辜负大好时光,等沈珺跨进客栈时,他已点满一桌子菜,连南枝都飘出来咽涎水。
白衣束发负剑的“仙家官”风度翩翩,略施薄礼,含笑向沈珺道:“请。”
沈珺:“你这一上午当真是忙碌。”
洛肴丝毫不讪,洋洋道声“谬赞”,朝小鸡炖蘑菇一扬下巴,道:“尝尝?我杀鸡取血画符,肉也不能浪费,干脆让它进锅游个泳。”
食不言寝不语,沈珺只淡淡摇头,洛肴想起却月观禁食荤腥酒的戒律,心说可惜,他手艺还是有两下子的。
洛肴一顿饭吃得莫名魂不守舍,拿手好菜也并未食尽,眼见店家养了守院的家犬,想那鸡肉咸度适中,便将余下的尽数倒进食盆里。
菜有些凉了,但家犬瞧上去很是欢快,尾巴几乎要扫到他腿上,热情又捧场地吃了个一干二净,他“嘬嘬”逗了它两声,若非铁链拴着,都想摇尾跟他走了。
他笑说“你这样如何看家护院”,却无端有些浅淡的失落蒙在心头,他蹙着眉,倏然想起自己与沈珺初见并非在昆仑。
一晃之间,梭巡的风渐远去,俯身在此的人好似一瞬变得青涩,岁月往回倒退了六年,家犬也小上一圈。
“小二,这儿。”
“来咧,一壶上好的青麦精酿,佐盐酥花生仁,您请慢用——郝有钱,你胆敢杵那偷懒?到门口迎客去,去去去。”
店小二汗巾一搭肩,朝大门努努嘴,洛肴便只得打着哈欠强撑眼皮。
夜里亥时睡,晨间卯初起,为赚铜板打苦工,怨气比鬼大,有气无力地吆喝着:“走过路过的来看一看了——打尖住店听小曲,样样都有,无所不包——”
“包你个头。”店小二拿手肘一支他胳膊,“你这样可如何揽客?垂头丧气的。”
洛肴心说还要他怎么揽客,小手帕挥两下?还未找借口开脱,店小二突地眼睛一亮。
“仙家官!”
洛肴扶不起的腰杆霎时就直了,可眼皮一掀,见是银龙踞墨的玄衣又再度懒散下去,敷衍道声请:“空席皆可入座,茶水免费,柜台可续,有事您喊...”
话还没言尽,那仙家官已步也未顿地撩袍落座,隔着一层门槛,洛肴着布衫望长穹放空。
彼时,细雨潇潇如帘,一枝杏花清减,香浮纸伞,蕊压玉枝。
有人道:“两位。”
声音落在他耳朵里,如雨珠坠落轻轻一响。
可那人并未等他抬眼,像是见了旧人,径直向店内行去,他回眸仅望见一袭月白背影,与原先玄衣之人同桌对坐,似正交谈。双方皆是风度不凡,披覆雪帛镂金,一打眼便知出尘,气宇威仪,更是相衬。
这图景框在门中,仿佛被瓦当滴水洇晕的写意,一笔留白,一笔侧锋,使人觉潮湿中平白添了几缕苦味。
这墨迹誊在洛肴眼底,就糊得只剩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烦。
洛肴暗自啧了一声,不知身上哪条未痊愈的伤刺痛起来,又或是长肉时的瘙痒,可摸了半天身上分明好端端的,让一切都显得徒劳。
“你在看什么?”
旁侧响起饱含好奇的稚嫩嗓音,洛肴一低头,才发觉还有个身高不过腰际的小孩,细皮嫩肉的脸颊沾了些油渍,捧着被咬成大月牙的肉饼,两眼浑圆如灵珠。
洛肴心神不定,也懒得招呼他,只道:“他们两位?”
“啊?”小孩腾出手,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