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陈家磨坊,几乎家家门口挂着白布。
现在这时候,正值盛夏,天热,人没的又多。
故此也不讲究停灵几天了,就都选在第二天早晨下葬。
这些家属也都选择把自家死去的亲人,跟王二贵和陈厚魁一起葬在陈家私塾的老松树下。
包括那些山寨里此次牺牲的兄弟们,也都把他们安葬于此。
早晨,薄雾初起,整个陈家磨坊都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
王二贵埋在了第一位,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写了四个字:
“先生之墓”。
这个地方后来,就是有名的先生坟。
陈家磨坊的后人们,每到清明,都会来此祭奠。
挨着王二贵的是陈厚魁,两人的坟紧紧相连。
按陈厚魁的说法就是,俩人做鬼以后也还要做好兄弟,没事儿在一起说说话啥的。
再往后就是王家银的坟墓。
没人知道他家住哪里,他就像是一颗蒲公英种子,轻飘飘地落在这里。
没有来处,只有归途。
更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都有些什么故事,也同样没人知道,他过去曾经爱过谁,恨过谁,依恋过谁。
王家银后头埋着的,是山寨的兄弟们。
再后头埋的,是此次战役牺牲的乡亲们。
最后是这次被日本鬼子无辜杀害的乡亲们。
一个个鲜活地生命,从此消逝在人世间。
只有这小小的坟茔,默默讲述着他们曾经有过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陈秀秀带着人,把所有日本鬼子的头颅,整齐地摆放在墓前。
斩杀下敌人的头颅,以祭奠所有逝去的亡魂。
这是对逝去之人最好的祭品。
有人低泣起来,这压抑地哭声一起,更多的人跟着哭了起来。
更有人大放悲声:
“呜呜呜,本来吴三可以活下来的,他是为了救我,才被日本鬼子给杀害的!”
“蔡志田刀都快砍卷刃了,连杀三个日本鬼子,最后抱着第四个日本鬼子,跟他同归于尽。
咦呜呜呜——你是咱们陈家磨坊的大英雄啊,虽死犹生!”
“天杀地日本鬼子,你们杀了我儿,我发誓,此生不杀光你们,我崔老疙瘩誓不为人!”
“王先生啊,您放心,我们记住您教的最后一课了,誓死不做亡国奴!我们几个这就准备参加抗联打日本鬼子去,您就放心地去吧!”
“孩子他爹,咱大儿也要去打日本鬼子去了,你在地下可一定要保佑他平安归来呀!
孩子他爹啊,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豆面卷子,你快吃两口吧,好好保佑咱大儿,呜呜呜——
孩子他爹,你快吃吧!听说阴曹地府可冷了,你多吃点,别冷着了呀,呜呜呜——”
“娘啊,我给您送钱来了,您快接着吧,到那边别心疼钱,想吃啥就买点啥,别舍不得啊!
娘啊,我给您送钱来了,您快接着吧——”
“兄弟啊,当年咱仨一起当的胡子,现在你俩都走了,就剩我老哥一个了。
你俩英魂不散,就等等老哥哥我,真要是我也牺牲了,到时候也埋在这儿,咱仨做伴儿。
没准过了十八年以后,咱仨又能是一条好汉了,咱们再一起打鬼子呀!
老哥哥我呀,想你们哥俩呀!呜呜呜——”
“哥们,你放心,以后我打小鬼子,指定多打几个,把你那份也带出来。来,咱哥俩再干一杯,哥们敬你,你就放心地走吧!”
······
陈勤也走到陈厚魁的墓前,跪了下来:
“爹,二贵叔,您们就放心去吧,陈家私塾以后由我守着。
陈家磨坊也由我守着!”
山风呜咽,地上的纸钱打着旋,飞扬而起,仿佛是陈厚魁和王二贵在欣慰地笑。
陈勤从这一刻,担起了属于他的担子。
腿被刘贤打折以后那些所有的负面情绪,这一刻,全部深深埋藏到心底。
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幼之时,勇毅果敢,有担当。
陈俭也跪到了陈厚魁的墓前:
“爹,陈家磨坊和陈家私塾由我哥守护,我去参加抗联打日本鬼子,保家卫国。
爹,此一别,不知道儿子还再有没有机会来看您了。
爹,我就要走了,我给您再磕几个头吧!
您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
这一刻,陈俭也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只可惜,陈厚魁再也看不到了。
陈秀秀过来搂住陈勤、陈俭,哭着说道:
“你们知道吗?
咱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拼命铸刀,我怎么也拦不住!
他说虽然自己快死了,但他的刀还可以一直杀鬼子。
咱爹也是大英雄,咱们给爹磕头,送爹最后一程!
不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誓死不休!”
陈勤和陈俭一听,瞬间泪崩!
“不把鬼子赶出中国,誓死不休!”
“誓死不休!”
其他老邻旧居,回想陈厚魁一生的点点滴滴,再看到眼前的情景,都偷偷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