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淮水派遗孤当真未死,今日也该和我差不多大了,这些年来却并不兴风作浪。往好了说,他可能摔残了、傻了、失忆了;可往最坏了想,说不定他委身某处,正谋划着为家门报仇、与我教作对。教主一定对这个人感兴趣,那我们,自然也该为教主分忧。”
谢酽的每一个字,都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而鹤护法,依旧是最适合确认江玄之子是否还活着的人。只需一出双簧苦肉计,就能揭开这一谜团。此外,那个泄露情报、引走小缙的内鬼仍未找到,也该再给他一次登堂入室的机会了。”
“如此,于我教除去几个心腹大患,于鹤护法也算戴罪立功,于你我又延迟了教主散功、习练定风波的时间。可谓一举三得。江兄,小弟这点拙见可还能入你的眼?”
……
很快,魔教护法鹤松石叛逃的消息就成为了大家新的谈资。
他公开了自己淮水派二弟子的身份,还宣称自己已夺取了玄隐剑,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更令天下人震惊的,是他还揭开了一个离奇的秘密:
十五年前淮水之役后,他并非是真的变节事敌,而是假意投诚,实则潜入敌人内部寻机复仇。并且,在投靠魔教前,他在碧水峡伪造了师弟的遗体骗过顾云天,为淮水派留存了血脉。
时至今日,顾云天身受音伤之噬,每况愈下,教中更是四分五裂。他伺机秘密赶往天池,抢先一步拿走了玄隐剑后,决意叛离魔教,以正身份。
这样一个卧薪尝胆的故事极富戏剧性,足以为人们津津乐道,并很快加以渲染传播,衍生出了各种版本。
而在所有说法中,都有同一个结局:
那就是手握玄隐剑、叛离魔教的鹤松石在寻找淮水派遗孤,要将这把乃父遗物物归原主,拥立他重建淮水派,诛杀顾云天!
一时天池试剑的风头尽被夺去,人们尚在惊惘中时,魔教的动作却从侧面印证了鹤松石的说法。
行至半途的魔教众人兜头止步,转而开始全力追缉鹤松石。
甚至,连一向隐匿暗处的七十二洞都尽数出动,不再含明隐迹,只为尽早将这个叛徒捉拿归位。
而统率七十二洞的,也当之无愧是最新加入魔教的朱廷越与蔡隶两位洞主。
他们一个拥有足以和丐帮抗衡的牛马帮,消息网络遍布天下;一个是破译定风波、揭露鹤松石真面目的功臣。
两人协调各地蛰居的洞主,一路拦截携带玄隐剑潜逃的鹤松石,势必要阻止他将玄隐剑献给江玄之子!
然而随着魔教不断动作,七十二洞也无可避免地逐渐暴露。早就深仇积恨的丐帮抓住机会,把卧底在正道的几个洞主连根拔起;至于与之结盟的少林,近日则与十六堂纠缠不休,使得统领十六堂并暂摄七十二洞的谢酽焦头烂额。
不过近一个月过去,魔教元气大伤,也仍未能追上鹤松石。
接到蔡隶最后一次的密报后,江朝欢在地图上勾选几笔,一幅洞主图集终于完整呈现。
一切仍按照他的计划发展,望着曾经诡秘莫测的七十二洞彻底显露无遗,他脸上却没有什么轻松的表情。
“蔡隶选择继续扮演这个洞主的角色,是他还不相信鹤松石的说法,不信梅溪桥会背叛师门吧。”顾襄将蔡隶的来信凑近烛台,看着它焚烧殆尽后,又把灰烬仔细地收集好。
那天后,从鹤松石的嘴里终于知道了梅溪桥死亡真相,蔡隶却并不肯按照江朝欢原本的安排趁机脱身,离开这个对他来说无比危险的是非之地。
因为,尽管确认了梅溪桥被谁所杀,却仍有许多谜团未解。
比如,梅溪桥为何会把玄隐剑交给顾门追兵。
他是否知道那是一把假剑。
是否与他目睹的最后一战有关,又是否与他在鄯善的旧事有关。
以至于最后,为何面对鹤松石的质问,他一句也不肯解释,甘愿不明不白地死在鹤松石一剑之下,酿成覆水难收的惨烈结局……
也许这些对别人来说无关紧要,但对蔡隶,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而只有留在魔教,才有可能继续探寻这背后更深的原因。
哪怕终究无力窥得全貌,哪怕任何真相都已经于事无补,至少与故人相处,会使旧影难寻的梅溪桥离他更近一点,让那个日渐模糊的身影音容重现,足矣。
岁月都抚不平的痕迹,唯有人心中的执念。
即便世上只剩下一个人还没放弃,也不会彻底失去希望。
霍祁无声的喟叹似乎又通过丝线拨动,搅乱了江朝欢心境。他固守的、纠结的,又何尝不与蔡隶异曲同工?
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为何造出一把假剑,害得梅鹤二人师兄弟反目、鹤松石被迫委身顾门;而嵇闻道身受重伤、心灰意冷离开淮水派……
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有什么必要,又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真的如顾柔所说,当年父亲、谢桓、嵇闻道三人,从一开始就从未齐心合力,而是各怀鬼胎、自相残杀,才落得惨败收场……
这,就是他用一生去追觅的过去吗?
他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