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棂对地下城其实并不感兴趣，抓人献祭也并未让她变色，只不过夜阑的话里有些许不悦和担忧，她也对北境的“阴暗”有些在意罢了。

曦棂作为神明的代称，民众将她视为至高无上的存在，除了敬仰和尊崇心中从不曾出现任何意见。

毕竟他们并非是同个世界的人，她的与众不同和无所谓在外人看来只是另一种魅力。

“神女……您回圣殿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东方彧憋了许久了，当时他在南越迎接神女降临，并无把握能成功劝得曦棂回归，却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应了自已的身份。

曦棂在北境已有半月，自住进灵犀殿却一直无所事事，除了去阴阳阁看了眼火珠，只在花园闲逛休憩。

明明身居“高位”却对一切视若浮云，圣殿对于这位新晋神女万分敬畏，对于她的“不作为”都有些不解和疑惑，东方彧作为亲迎者自然也不例外。

“余只为维护世间秩序。”

她没这么无私善良，曦棂从来就没说过自已要接过“拯救天下”的责任。

“你说什么？”

东方彧一时有些诧异，他以为她会说神明并未指示，又或者任性地表示自已不想干，却没想到得到这样一个正经的答案。

“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答案？”

曦棂十分大方地给了他一眼，第一次见他如此聒噪夸张，眼神中还略带了点嫌弃。

“圣女存在几百年，或许在不为人知的历史中存在的时间更久，一直以来都是以守护世人为已任。圣殿虽然年岁不大，但无论哪处圣地的圣规都万变不离其宗。我想，你不是个认命的人，自然也不会理会这无聊的使命。”

秩序一词意义宽泛，有得就有失，有生就有死，说起来残忍，人命的消失乃是常态。

世间是善恶交织的，有时候善到达了一定的程度，需要更多的恶去维持平衡。

曦棂就算接下责任也是有代价的：她可以做，但只能她自已愿意。

这在别人看来她就是任性，是在漠视生命、见死不救，而且对自已的职责恬不为意，与圣女历来的“拯救世人”是有些相悖的。

圣殿那些本就对神女不满之人会议开得更勤快了，一个个都希望曦棂离开圣殿，他们都等着她把圣女之位还给丛姁呢！

当初跟随东方彧回圣殿，就是因为曦棂预见到了北境将有大事发生。

她不在乎他人的性命，在意的只有自我心意的自在。

但命运搁在那儿，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只是怎么做就由不得天命了。

“以救人为已任，你们太看得起余了……”

她好像一直过得很孤独，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为自已活过。

很久很久，几百年前、几千年前，她不知道，可能更久更久。

曦棂醒来后就快速接收了目前所有信息，“蓬莱神女”一词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脑海，然后她看见了五百年前在高台上的神女。

雪舞过分好看的容颜上面无表情，眼神黯淡无光，无可挑剔的舞姿俘获了在场所所有人的心神。

只是舞者无心，亦无魂，那是她仅有的关于自已的清晰的记忆。

东方彧抬眼忽然一愣，他看见了梳妆台上一个造型奇特的妆奁：

敞开的数十个小抽屉里颜色各异、芳香扑鼻，还有各式各样的眉墨、唇脂、香粉和花钿等，描妆点缀之物琳琅满目。

最早的的胭脂是将花开之后的红蓝花整朵摘下，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槌，淘去黄色制成的美容化妆品。

还有蜀葵、重绛、苏方木等材料，提取其中的红色素，以丝帛蘸汁而成的稠密润滑的脂膏，亦可将其加工成小而薄的花片。

曦棂终于舍得看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册抬腿走到妆镜台前，素手轻轻一碰一抬，妆奁就像害羞草一般将自已合拢起来，一朵硕大而精美的莲花灯立在桌面，完全看不出它里边五脏俱全的真面目。

“素素不知从哪儿带回来的新鲜玩意，你喜欢就拿去。喏，轻轻下摁这片花瓣就会打开了。”

她毫不吝啬地再次赐教，指尖在一片“双子瓣”上点了一下，合上方才演示过了——只需要反过来上挑。

“什……我并没有……”

看着曦棂幽深漂亮的琥珀色瞳眸，东方彧忽然发现自已说什么都是徒劳，此刻的他真的相信她能窥探人心了，因为他在她面前似乎也无所遁形。

曦棂本就天生丽质，外物反倒成了累赘，而且洁癖太重，一向不喜欢打扮。

见人感兴趣，很爽快地送了出去，看起来颇有些嫌弃而急迫甩掉的意味，东方彧最后愣愣地抱着一朵莲花灯被“赶”出了灵犀殿。

圣祭万事俱备，只待明日大典正式开始。素素和葵葵想要让她淡妆出席，就自作主张置办了一套妆品。

祀舞以“柔”为主，只是简单的装造也不影响孕体，只是她还是不喜欢就将之搁在一旁了。

曦棂看着镜中有些冷漠的自已，不由得想起妆奁刚被送进来时夜阑亮闪闪的眼神。

她很少特意装饰自已，因为没必要也懒得折腾，只是夜阑似乎很期待她用上这些胭脂水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