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走后,陈大美自然就开始琢磨,该给她亲爱的表姑带点什么像样的礼物。
和葛老太商量了好一阵,可要么是葛老太觉得东西太贵,舍不得出钱,要么是陈大美觉得东西太寒酸,拿不出手,婆媳俩意见一直统一不起来。
葛老太强势惯了,这个家里,除了万大汉,其他人,就没有谁敢不听她话的,她已经几次表明她的态度,最多只能给二十块钱,可陈大美还是又要买肉,又要买烟,又要买酒的。
甚至,连团结供销社的东西都看不上了,还想到县里的供销社,去买补品给她姑姑。
陈大美嫁进万家这么多年,都没孝顺过她什么好东西,现在去看一个远房表姑,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葛老太心里自然就不痛快了。
“老大家的,你过了啊,去亲戚家走动,拿点东西确实应该,可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又不是为了自己什么事儿,没必要搭钱搭东西的,咱家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要是换作平常,陈大美看到婆婆掉脸子,肯定是要赶紧顺着婆婆说好话,可现在他觉得自己不一样了,婆婆的话,也就没那么放在心上了。
“娘,您这么说可不对,什么叫不是自个儿家的事儿?秀华难道不是咱们自己家人?秀华家的事儿,难道就不是咱们家的事儿?”
“人家帮天赐安排工作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再说了,我那表姑是县城里的,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您当跟咱们这些整天泥土地儿里乱滚的一样啊?拿的东西太寒酸了,好意思进人家家门吗?”
“敢情到时候被轰出来的不是您。”
葛老太气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老大家的,你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陈大美也不惯着她,甩手就站起来了,“我说什么您不是都听见了吗?嫌我在这碍眼,那我回自己屋去就是。反正跟您商量也商量不出什么来,还不如等天赐回来。”
“你……”葛老太指着陈大美的背影,手指头都哆嗦了,坐在椅子上,哐哐锤了半天自己胸口,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这两天真不知道撞了什么煞星了。
昨天,先是万天明把万大汉许出去的婚事给退了,然后,万天赐又当着外人,喊他爷爷万大汉同志,说他爷爷思想落后,今天早晨,陈大美把万有福给打了,现在,更是连自己这个当婆婆的都不放在眼里。
本来吃饭的时候葛老太就觉得憋屈,自己一个当婆婆的,只能在厨房里边将就,要等他们吃完了,才能啃啃鸡骨头,可她陈大美一个当儿媳妇的,居然大模大样的坐在那陪客人。
现在,还理直气壮的逼着自己拿钱。
反了,反了,都反了。
今儿要是不拿出点态度来,以后还不个个都要登鼻子上脸,骑到她头上去?
“分家,必须分家,这日子没法过了。等你爹回来就把家分了,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们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我算是管不了了。”
说着,葛老太就歪在床上,诶哟了起来。
葛老太这一说分家,陈大美还真怕了。
别看陈大美整天趾高气扬的,吹嘘他们家天赐如何如何有本事,说这个家以后全都得指望万天赐什么的,可说到底,万天赐每月就那么二十块钱工资,都不够自己花的,要是少了家里的补贴,给领导送礼都不够。
眼下去表姑家还得花钱,而且,天赐到了县里头,也少不了应酬,要是把她们大房单独分出去,这应酬的钱都不知道上哪着落。
还有吃饭的问题,就算天赐到了县里,有工资,有粮票,可也不够一家子人吃啊。难道还要让她顶着大太阳,上生产队里挣工分去?想想抡着镐头刨地她就发怵,那哪是人干的活儿?
可她现在心气儿正盛,让她这么过去给婆婆道歉,她是肯定不愿意的,就阴阳怪气地道:“分家啊,我倒是没意见,不过这事儿也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的,就怕我答应了,老二家和老三家也不能答应。”
“都等着土坯做好了,翻盖新房子呢,现在坯才做一半,怎么分?就这么几间房,您打算把谁轰出去?”
葛老太本来打算好好跟她吵几句,让四邻八家的都看看,这个媳妇有多不孝顺。
可现在大部分劳动力都去生产队干活了,吵架也引不来几个人看,白费力气,只能暂时忍了,等晚上都放工回来,有她陈大美好看的。
这边,婆媳两个各有心思,都关在自己屋里盘算着。
牲口棚那边,万天明靠在草垛上,琢磨的却是上哪去弄头像样的公猪。
夏天天长,琢磨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反正中午也没什么事儿,圈里的大牲口都知道趴会儿,万天明也没必要跟自己较劲,不等哈欠上来,就自己睡了,直到感觉有人用力拍他的脸。
“万天明,万天明,醒醒,醒醒,万天明,赶紧醒醒。”
万天明迷迷糊糊把双眼扒开一条缝,却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清澈如星辰大海的漂亮眼睛。
那双眼睛离自己这么近,把自己整张脸都映照进去了,同时还有少女的呼吸喷到脸上,万天明一时竟有点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