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金陵城是带有丝丝凉气的,因为锢灵环禁住了全身法力,在没有丝毫的抵御之下,杜凡还是可以感受到一股秋霜之意。
他漫无边际的走着,直到一条河边之时,顿住了脚步。
杜凡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不知何时,从远处划过来一条小舟,泛舟的是一名身披斗笠的中年男子,大概有五六旬的样子,看其模样,距离须发花白的老者,只怕也是不远了。
不过此人身躯挺拔,浓眉阔鼻,颧骨略高,双目炯炯有神,面相倒是不凡,杜凡心中诧异之下,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兄弟,要乘舟么?”小舟靠近之时,那名斗笠男子望了杜凡一眼,微微一笑,开口间,声音浑厚,低沉有力。
“我身上已经没有银子了。”杜凡轻轻摇头。
“没有银子又如何,小兄弟你四下看看,这里除了你我二人,哪还有一个人影?一处陌生之地,唯有你我可以相见,这便是缘,我不收你银子,上来吧。”
斗笠男子哈哈一笑,手臂一挥,豪爽的说道。
杜凡下意识的四下看了一眼,果然如男子所说,这里除了他们,再无他人。
杜凡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身体一个轻跃,落入到了小舟之上。
一舟两人,顺着流水,向东而去。
良久之后,杜凡突然神色一动,开口道:“大叔,你还没有问我要去哪里。”
“你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又如何知道?”斗笠男子手持撑杆,不由失笑,反问道。
“是啊,那就无所谓了。”杜凡望向两岸青山,过了几息,再次开口:
“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金陵城……”
“小兄弟,金陵城虽然不错,也可以给你不少保护,但它不是你的家,城外或许残酷,甚至随时可能面临生死,但这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斗笠男子哈哈大笑。
杜凡闻言身体一震,沉默良久,重重的点了点头。
“小兄弟,有酒么?”斗笠男子突然开口。
“有的。”杜凡也不避讳,单手往储物袋上一拍,取出两坛藏酒,扔给对面男子一坛。
斗笠男子将撑杆收回,任由小舟随流水而去,坐了下来,打开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
“哈哈……好酒!不过还是有些遗憾,再好的酒,和通天鼠族的‘醉生梦死’相比,都是差了一些的。”
斗笠男子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随即轻轻一叹,神色之中,好似露出了一抹十分久远的追忆。
杜凡脸色一变,不过旋即如常,举起酒坛,饮了一口。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夜凉如水,明月挂空。
杜凡有了几分醉意,看了看手中酒坛,身下木舟,青山绿水,高空明月,其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幽幽开口道:
“驾一叶之扁舟,举匏尊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斗笠男子闻言,其古井不波的双眸不禁微微一动,有些讶然的看了杜凡一眼。
杜凡仰头将坛中之酒一饮而尽,摇晃起身,将手中空坛向远处狠狠的一抛,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继续自语: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斗笠男子双目骤亮,霍然起身,心神巨震之下,发出了一阵疯狂大笑:
“哈哈……你小小年纪,就有此等感悟,真是不可思议!在下佩服!
没错!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原来竟是这么简单!
我到此地本是来会见多年以前的老友,没想到却是遇到了如小友这般有趣之人,真乃人生之幸事!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男子神情激动莫名,大笑过后,手臂一挥,身上斗笠瞬间脱落而去,露出一身青绿衣袍,绿光一闪间,刹那而逝,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杜凡刚才触景生情,有感之下,不自觉的吟起了苏大的《赤壁赋》,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刺激到了这名神秘男子……此时不由他多想,双眼一闪,上前一步,抱拳喊道:
“前辈如何称呼?”
“碧海……”一道飘渺之声自极远之处蓦然传来,于山水之间连绵回荡。
杜凡仰首望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在木舟之上驻足良久之后,才拿起撑杆,驾舟于河岸,走了上去。
待他回头之时,发现那一叶扁舟,已经化为了一根枯枝,随波逐流,顺水而逝。
杜凡此刻醉意全消,一声轻叹,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他就这般漫无目的走着,直到两个时辰之后,他看到了远处仿佛存在一个村庄,脚步一顿,略一思量,便继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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