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在他的《胡同文化》里说,四合院是一个盒子。
既然是盒子,就会装进去很多东西。
东西多了,难免磕磕碰碰。
所以常威一直很期待有个独门独院。
倒座房的小院虽然小巧,但令常威很满意。
今天的晚饭是在小院里吃的,朴素的四方桌摆在院子当中,桌上红烧带鱼,蒸鸡蛋,卤牛肉,炒白菜,番茄汤,配上香喷喷的大米饭。
“鸡蛋羹里的红颗粒是什么?”何雨水用筷子夹起来尝了尝,甜丝丝,入口即化。
常威淡然道:“野果子。”
“蛮好吃的。”何雨水用小手在脸颊旁扇了扇,“怎么到了晚上还这么热,京城好久都没下过雨了。”
“不下雨好,农村在双抢。”
“你什么时候还开始关心农业?”
“我爷爷奶奶都住在农村呢。”
杨敏插了句,“得空去看看他们,你还是刚放假的时候去过。”
常威点头,今晚一颗体质果实加到鸡蛋羹里,剩下颗留给三老,是得抽时间去一趟。
闲暇难得,熬过大夜后,常威准备今晚早点睡觉,但往往事与愿违,刚收拾好碗筷,就有人在围墙外喊。
常威绕过倒座房出了院子,见到竟是易忠海过来,不由的诧异。
两人之间没有生死大仇,但在何雨水的事情之后也算是彻底翻脸,平时撞见都是扭头不说话的。
见易忠海扭扭捏捏张不开嘴的样子,常威面无表情道:“有事?”
既没喊他“一大爷”,也没有称呼“易忠海”,常威的意思很简单,咱们之间没交情,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易忠海反而松了口气,他最怕常威见他扭头就走,定下神来看看左右道:“常威,能进屋说吗?”
常威见他想进自家小院子,只能送他一句:你在想屁吃。
他脚步没动,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易忠海。
形势比人强,现在后生凶猛,又是上门有求于人,易忠海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常威,贾东旭今天在厂里被派出所带走了。”
常威皱了皱眉,开口道:“因为什么事?”
易忠海道:“说是因为赌博。”
常威诧异的抬眉,“你不要告诉我是鼓楼所抓的他啊?”
易忠海酝酿半天的话被常威提前说出来,简单一句“是的。”噎了半天才出口。
常威都笑了,“你不会以为是我让人去抓他的吧?”
易忠海窘迫的摆手,“没有,没有。”
沉默了一会,常威把烟掏出来,递给易忠海一支被拒绝才想起来他不抽烟,自己点燃一支吸着,缓缓开口。
“按说我没必要跟你们解释,但在一个院子住着,我还是想着尽量和睦些,我今天调休,没上班,贾东旭被抓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
刚才沉默的那一刻,他想了很多。
他可以任性,但他还有老娘,还有兄弟姐妹都住在这个院子里。
贾东旭因为赌博被抓,他是公安,自然可以站在法律、道德、公序良俗的制高点进行无情的批判。
但是社会不是这样的。
官方希望大义灭亲,但是百姓的感情很质朴,他们会“亲亲相隐”,他们希望“远亲不如近邻”。
铁面无私往往和薄情寡义联系在一起。
常威平时因为邻里矛盾在院里怎么闹都行,只要最后能解决,事情从来没闹出过院子,即便他经常用派出所和街道办来吓唬人。
但如果院子里真有事,他能帮忙的时候躲不掉。
这就是京城人邻里相处的方式。
平常日子过往不多,但谁家有点事,婚丧嫁娶,都得随个份子,道个喜或者道个恼,不然就是“不合礼数”。
何雨柱当年隔三差五在天桥打架被抓,都是常威他爹去把人给领回来的。
易忠海今天是做足了功课才来找常威,他先是去了派出所,又回了院子里打听,自然知道常威上午就已经回家,而贾东旭是下午四点从厂里被带走的。
不敢说常威完全不知情,但要说他在里面使了坏,以这小子肆无忌惮的风格,似乎还真没必要故意回避。
真要报复的话,这小子能带头进厂去抓人。
易忠海知道自己一大爷的身份在常威这里不好使,更不敢提往日里挂在嘴边的邻里和睦那一套,带着些许小意,轻声道:常威,我知道和你没关系,就是想请你帮忙通融下?”
常威不想站在围墙外说这事,这里挨着垂花门,人进人出都看的见,他示意了一下东厢房的家,边走边说:“贾东旭承认了吗?”
易忠海颓丧的点点头,“有七八个人咬他,他自己也认。”
跨过垂花门的台阶,常威嘴里咬着烟,扶着廊柱嗑了下布鞋里的沙子,今天院里在重铺青石板,一地的沙子石子。
重新套上鞋,他继续问道:“所里给的处理意见是什么?”
易忠海傍在身侧,重重叹了口气道:“罚款三十,要去什么劳动队服务一年。”
回到前院,贾家身怀六甲的媳妇秦怀茹怯生生的站在东厢房门前,见常威和易忠海过来,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