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再一次告别(4k,加更)(1 / 3)

晋庭汉裔 陈瑞聪 2133 字 5天前

第二天一早,李密醒了,他醒来的时候,窗外有一只朱鹮飞过,令他一个激灵,然后就开始咳嗽,痰中开始带有血丝。他冥冥间生出一种预感,自己的时间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要短,如果再继续待在这里,恐怕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做最后的安排了。

“若我现在死掉,不知后世会怎么评价我。”在人前,李密怎么看都像个性放旷、飘逸潇洒的君子,可在这个时候,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非常阴郁,“我是否乃一个东奔西走,毫无作为,一心只想着自己仕途的小人?”

“当然不能这么说。”李密随即自答道,“后人或许会说,这个人写得一手好文章,连皇帝看了都不禁落泪。”

但这都不是我想要的评价,李密在心中想。

可一个人的命运,既要考虑个人的奋斗,有时候也要依托于历史的进程。

诸葛丞相当年如果没有遇到昭烈皇帝,既不会有三顾茅庐、举国相托的美谈,也不会有古今第一贤相的美誉。自己想要当故国的忠臣,当时却没能与大将军一起殉死,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现在想要弥补,只能自己再创造一次机会,可时间快来不及了……

故而当刘羡进屋来探望他的时候,李密决意不再隐瞒,对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怀冲,麻烦你给我准备一辆牛车。”

“先生要车干什么?”

“我病了,当然是叶落归根,回到家乡去。”

“家乡……老师说的是巴蜀吗?”

“你已经猜出来了……果然是聪慧的孩子,没错,我确实是巴蜀人,乡梓在犍为郡武阳县,距离成都大概一百里。”

李密挣扎着坐起来,刘羡连忙过去搀扶,轻拍背部帮助他喘气,良久,又听李密问他:“你还猜出来什么?”

刘羡如实说:“您是祖父的旧臣,这个年纪,这样的身体,却还来找我,恐怕是和复国有关。”

李密闻言,一时愕然,随即苦笑道:“你连这都猜出来了……我还是真是自作聪明……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师不说,我自然不知。”

李密坦然说道:“我是李密,你听说过吗?”

“老师是说,那个手写《陈情表》,被皇帝夸赞说‘士之有名,不虚然哉!’的李密吗?”

“哈哈哈,那都是多早的事情……咳!咳!”听说刘羡早听过自己的名声,李密不禁有些好笑,可笑了两声后又开始咳嗽,好不容易才止住口,说道,“那你怎么看这篇文章?”

刘羡想了想,评价道:“诚意沛然,浑然天成,是当世第一流的好文章。老师单靠这一篇文章,就可以留名千古了。”

可李密听说,脸上的神情却并非自豪,而是一种苦涩,他说道:“过奖了,文章不过是文章而已,后世人之所以铭记一篇文章,多半是因为睹物思人。我在文章中的感情,虽说诚恳,但也寻常,是因为有了皇帝的诏令,才显得与众不同。所以怀冲,假使这篇文章能够留名千古,靠的也不是我,而是当今的皇帝。”

他对此闭上眼睛,一时陷入了遐想与沉思,而后突然问道:“怀冲,你怎么看当今的皇帝?”

常人品评皇帝,实在是大逆不道之举,但是此时只有李密和刘羡两人,刘羡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他径直说道:“当今天子平定四海,九州安康,当是有大功于天下。”

“可他自恃功高,又极为好名,对权贵太过放纵,对百姓不闻不问。以致于郡县之间,官吏上下一心,收敛民财,贪墨横行,民不聊生,庶民几为釜底之材薪,待割之鱼肉,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刘羡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脑中想的是在金谷园中的所见所闻,他至今仍为石崇的所作所为感到匪夷所思。

“你说得很好。”李密叹说道,“但皇帝难道不知?你说得这些事情,他不是不清楚,而是不想惹麻烦罢了。仅想稳住太子之位,他就要与齐王相持两年,最后弄得两败俱伤,一地鸡毛。而论权贵,现在满朝上下,哪里不是权贵?但凡皇帝处置一人,朝局之乱,就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了。”

“能有多乱?”

“桓灵两帝殷鉴不远,无非就是再来一次党锢之祸!啊,可现在真要党锢,那可要比桓灵时期还要酷烈十倍,非数十年不能解决。如果天子有一个好太子,或许他还会努力一番,可如今太子无能,他要整顿朝纲,根本无以为继,难道依靠辅臣吗?不可能的,所以皇帝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党锢之祸,是指一百多年前,汉桓帝、汉灵帝为掌控朝政而兴起的两次大狱。皇帝任用宦官、贬斥士大夫,兴起私学,令大量士人禁足在家不得任用。而士人则回应以强硬地政治反攻,相互结党品评,攻击朝政,直接导致朝廷威望尽失、底层失控。最后酿成席卷中原、河朔的黄巾之乱,汉灵帝不得不解除党锢,向士人集团认输。

李密说到这里,目光扫向刘羡,问道:“你知道我是如何辞官的吗?”

除了那篇文章外,李密此后担任的多是无名小官,刘羡如何得知?他微微摇头,只说“不知。”

李密追忆道:“皇帝当年征辟我时,对我温声细语,委任我去当温县令。温县,就是大晋的祖籍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