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而后找了一颗就近的桃树往上攀爬,大概爬了有一丈有余,他往屋檐纵身一跃,伴随着瓦片的脆响,刘羡成功跳上了二楼的屋檐,他环顾周遭,见大风掩盖了自己的声音,心中稍稍放下,转身翻入楼内。
一进入楼中,刘羡先是闻到一股浓烈的椒香味,而后是一阵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
刘羡仔细聆听,终于辨认出来,是绿珠的歌声。
空旷的高楼中,如今并无他人。
他不再犹豫,立刻根据楼上灯光的余晖,沿着楼梯快步向上,每在楼梯上迈出一步,绿珠优柔的歌声也越来越清晰。
这是一首非常出名的诗歌,是汉武帝刘彻作的《秋风辞》,与刘彻雄才大略的暴君形象不同,他作词却异常温婉细腻,敏感惆怅,似乎有一颗少女般的纤细内心,其文曰: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这首诗歌是在叹息岁月,追忆青春,也是人们对衰老的恐惧。诗文如湖中微波,绿珠的歌声也如浮萍般在水流荡漾,其中似有倾述不尽的哀思与烦恼。
这哀伤让刘羡一阵恍惚,总觉得似曾相识,感同身受,他好像在梦中听到过这样的歌曲,并且立下誓言,说要再不允许有人落泪。
可刘羡刚一踏上楼顶,绿珠的歌声便停了。
顶楼的窗户是开着的,狂风在窗外呼啸,烛光也随之摇曳,使绿珠窈窕的身影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昏暗,好似会在须臾间随风吹走。
“你是谁?不怕惹怒我的主人?”绿珠背对着楼梯,跪坐在一张桌案前,声音带有一丝凉意。
“你不看我一眼,怎么就知道不是你的主人?”刘羡笑道。
绿珠并没有认出刘羡的声音,她微微侧身,露出优雅的脖颈与洁白纯净的容颜,说道:“我主人的脚步不会这么轻,而旁人没有他的允许,根本不敢入内。”
时隔一年不见,绿珠姑娘仍然美得这么惊心动魄,她的身体纤柔如柳,眼眸绽若桃红,而清冷光滑的下颌,黑缎似的秀发,更增添了几分摄人般的魔力。
她转过身来,打量着刘羡脸上蒙着的黑纱,总结说:“所以你是来劫持我的,是也不是?”
刘羡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他话音刚落,不料绿珠霍得起身,迅速往窗边退去,皓腕翻转间竟抽了一把匕首,直接横压在自己白玉般的脖颈上,对刘羡朗声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就算是死,跳下楼去,也不会跟你走!”
刘羡一时愕然,他上来前,想到过和绿珠见面时的各种场景,可能是脱离樊笼的高兴,也可能是逃出生天的侥幸,或是如获新生的流泪,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眼前这样一种发展。
虽然自己一身黑衣蒙面,确实不像好人,但至于如此招到她的反感吗?刘羡转念一想,莫非她对石崇还有几分情愫在?
但仔细想来,这也不是没有痕迹,上次来金谷园,石崇确实非常宠爱绿珠。虽说以自己所见,他爱的不过是绿珠的美色,可绿珠姑娘能明白吗?或者她对这种生活甘之如饴呢?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这一趟就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
刘羡沉默少许,问她道:“姑娘年纪尚轻,就这样放弃生命,值得吗?”
绿珠冷笑道:“什么值得不值得?”
“我听说,石崇贪鄙冷血,劫杀商旅,凌虐家仆,手下的尸骨足够筑成京观,服侍这样的人,你不害怕吗?”
这话令绿珠露出五味杂陈的神情,但随即又恢复了冷漠,森然道:“这个世道不就是如此吗?为父的买卖儿女,为夫的狂乱杀妻,为臣的谋权篡位,为君的荒淫乱政,什么仁义道德,纲常伦理,不都是假的吗?”
“石崇再冷血,但至少待我还算深情,就算把我当玩物,可也合情合理,他没辜负过我。难道你和他有什么不一样嘛?想要劫持我,不就是把我当做玩物吗?”
刘羡明白过来了,他暗自松了口气,原来绿珠姑娘既不是市侩,也不是爱上了石崇,而是经历了人生太多的打击后,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
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作为人,被父亲亲手卖出的滋味并不好受。而身处石崇这个牢笼中太久,她也已经忘记真正快乐的滋味。
可人不可能不怀有希望,只是需要一点温暖与真诚来鼓励。
往后退了两步后,刘羡扯下面上的黑纱,露出自己年轻的面孔,道:“不,并非如此。”
这回轮到绿珠愕然了。
刘羡道:“绿珠姑娘,或许你说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但我今日来救你的心情,也确实是认真的。”
“我今日冒着风险来这里,或许无法给你更好的人生。但你离开这里,就还有改变的可能,你若留在这里,恐怕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她看清刘羡的面孔后,先是讶异于他的年轻,而后才后知后觉地辨认出刘羡的身份,安乐公世子出现在这里,这个事实令她张开朱唇,一时无所适从,手中的匕首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