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曾和刘羡一起共劫金谷园的羯人阿符勒,他看到刘羡后,也露出缅怀的神情,上下打量着他道:
“嗨,谁说不是呢?刘怀冲,当年一别,一转眼就六年多了!”
他打量着刘羡,刘羡也打量着他,这幅落魄样子,真是像极了在建春门处第一次相见的样子,刘羡打趣道:
“我还记得你上次和我说,下次见面,你一定能飞黄腾达,怎么现在还是这副样子?”
阿符勒还是像以前那样,明明打扮得像个乞丐,可站在人群中间,却光荣得仿佛穿了皇袍,他满不在乎地道:
“大丈夫行于天地,哪能不遇到潜龙在渊,虎落平川的时候,小事,小事!”
刘羡不免微笑道:“好,那你说什么事情是大事?”
阿符勒理所当然地说道:“现在太阳当头,正是好好吃饭的时候,用膳就是大事!”
刘羡闻言,微笑再次化作哈哈大笑:“哈哈,你小子,不管怎样,见面一定要讹乃公一顿饭吗?”
阿符勒则瞪大了眼睛道:“你都当老公了还不管饭?”
“管,当然管!按照老规矩!我再管你两套衣裳,你这是怎么能折腾搞成这个模样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可是躲着别人,偷偷跑过来的……”
就这样,在县吏们诧异的眼神中,两人有说有笑,直接就往县府内部走去了。
刘羡没把阿符勒带到自己的书房,而是带他进了自己的小院,本意是让阿符勒稍等一会儿,先烧些热水洗个澡。不料阿符勒看见了院前的水井便说:“哪用这么麻烦,我在这里冲凉便是。”
说罢,便催刘羡去取衣裳,他自己则在井里提了两桶水,在光天化日下脱得赤条条的,直接举起水桶过头,就往身上浇了下去。
此时还是仲春时节,井水尤其凉沁。但阿符勒却仿佛一条鱼,这一桶井水下来,他反而怪叫着精神抖擞起来:“嚯,嚯,嚯……”然后就拿着皂粉往身上搓。
而另一边,刘羡稍稍整理了一下,去县府的后厨里拿了一些炊饼,回过头来再看阿符勒,不觉眼前一亮。经过一番沐浴后,这个羯胡小子露出了还算姣好的容貌,加上白皙的皮肤,健壮的肉体,深邃的面孔,明亮的眼神,展示出无穷的活力,无疑是一个富有魅力的人。
他很光棍地用湿巾胡乱擦拭了一下,毫不客气地接过刘羡手中的衣物,就穿戴,而后将乱糟糟的头发扎了个马尾,就算是结束了。
刘羡看着他从邋里邋遢变得人模狗样,忍不住嘲弄道:“你这副模样,应该到处都吃得开才对啊,怎么我每次见你,都混得不成人样啊?”
“嗨呀,别提了。”阿符勒抖了抖头发上未擦干的水珠,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他说,“这都是上苍对我的考验。”
“这几年莫非过得不太顺心?当年拿得金子太少了?”
“金子什么时候都不够花,这次我来找你,还真是金子的事情。啊呀,我快饿死了,先吃饭。”
两人就这么笑着到侧厢里落座。刘羡把炊饼馒头给阿符勒摆上,又给他端了碗蛋汤。
几年不见,阿符勒的吃相还是那么差,甚至有所升级了。
十四岁的他看上去是狼吞虎咽,现在二十岁的他简直是饿鬼投胎。如今他大口饮食的时候,嘴在嚼,手在拿,眼睛在看着盘子,喉头不断地上下蠕动。刘羡明明是看着他在吃,却感觉自己是记忆出现了错乱,自我怀疑着,是不是自己盘子拿大了,怎么一会儿就空了一半呢?
是不是火头们在炊饼里放了什么新东西,这位小胡才能像喝水一样的狂吃。
这也把才吃过饭的刘羡看饿了,他拿了一块嚼了嚼,然后立刻就饱了。
看来是人的问题。
等阿符勒连吃了六个炊饼后,他又一口气灌完了蛋汤,对刘羡抱怨道:“你混得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当年在洛阳见第一面的时候,你请我那一顿比这强多了!”
刘羡笑骂道:“那再差也比你强吧!”
“是啊,所以这不是跑来找你要接济吗?”
闹了这么一通后,阿符勒终于揉着肚子,斜躺在坐榻上,再慢悠悠地和刘羡说起这几年的遭遇来。
当年他带着五百金返回上党后啊,还是过了三年好日子。
这不止是因为赚了一些钱的原因,而是由于他搭上了刘聪的关系。虽然刘聪本人并没有什么帮扶阿符勒的意愿,但是奈何阿符勒喜欢扯着虎皮拉大旗,加上他本人能说会道,精于表演,假的也能给说成真的。所以自那以后,上党的各部族都因此高看他一眼。
他父亲周曷朱也乐得培养他,就干脆把手中的这个羯人部落交给儿子打理。所以这几年,阿符勒在上党和邺城之间来回经商,卖马的生意很红火,加上阿符勒会钻营,结识了当地的很多商人和士人,甚至有幸见到了管理五部匈奴的五部大都督刘渊。
在元康元年的时候,阿符勒已经把他们部族发展到有两千多人,手底下产业有两个大马苑,蓄养着三千余匹良马。虽然在整个匈奴部族中还是不起眼,但和过去的时候相比,已经算得上是今非昔比了。
刘羡听到这,不禁又摸不着头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