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整个别墅只有两个房间能睡人,一个是沈黎的房间,另一个是沈黎父母的房间。沈黎父母的房间肯定不能睡,沈黎的房间仔细想想也不行,要给孩子留一点私人空间。不过还好,大厅的沙发很大,也不是不能睡,盖个被子的事。
沈黎早就有了困意,哈欠打个不停也不想离开言冉,最后还是言冉假装生气才成功让想黏着自己的沈黎同意回房间睡觉。
言冉强忍着不适,装作无事地将有了困意的沈黎送进他的房间,顺便从他的柜子里翻出来了一个薄被子,在和沈黎道完晚安后就带着被子回到了大厅。
言冉甚至没有拿枕头,就着沙发躺下后用被子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连头都没露出来。
她在被子这个封闭的小空间里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想听见一点打雷声。
每次打雷都能让她想到被丢在楼下淋雨的那天,她的手被系上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小区楼下的大树上。
就是她爬上去躲避那个男人,却被那个男人架梯子抓住那颗大树。
为了惩罚她,他将她和那颗树系在一起,说晚上再放她回家。
但是他没有做到,他又喝醉了。
那天雨下得很大,和今天一样,小区那颗大树脆弱的树叶根本挡不住暴雨,言冉就这么一个人被暴雨浸没,她的哭声被响彻天空的雷鸣所石没,泪水被暴雨稀释,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她害怕地高声呼喊救命,但暴雨声太大了,没人能听见,甚至因为暴雨,都没有人在外面逗留经过那颗大树。
言冉不想回忆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个夜晚的,她只记得她在树下昏了过去,在医院睁开了眼睛。
从那一天起,她就开始害怕打雷,听到雷声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暴雨侵来的夜晚。
大部分响起雷鸣的夜晚,她都会清醒着熬过去,熬到雷声停止,她才会安心睡着,今天估计也不例外。
“姐姐,小黎想听故……”
是沈黎的声音。
言冉很想掀开被子,突破这个封闭的小空间去回应沈黎,但她好像高估了自己,她做不到。言冉自暴自弃地唾骂自己的软弱。
在黑暗中失去了视觉的言冉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她听见了沈黎可以放轻放缓的脚步声,听见了沈黎“哗啦”两声拉上了没有关上的窗帘,也听见了“哐当”细微的一声。沈黎的一连串动作让言冉不安,她不知道沈黎现在在干什么。
她紧紧咬住了因为害怕而泛白的嘴唇,用力程度大到她的舌尖尝出了一点鲜血的味道,她的手紧紧抓住被她盖到头上的被子,最后在沈黎“啊”的一小声惊呼下,猛然把被子拉开了。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听到了原本只有沉寂与偶尔轰炸的雷鸣的大厅内出现了一股与其格格不入的琴音。
是沈黎。
他在弹琴。
拉上的窗帘确实削弱了一点窗外传来的惊鸣,也让别墅内弹奏起的温柔透亮的琴音在言冉的耳朵里越发清晰。
在适应了黑暗后,言冉模糊地看清了沈黎,他正端坐在钢琴前,坐在琴凳上,而不是那个禁锢住他的轮椅上,就像他们初遇那天一般。沈黎的小手在琴键上跳跃、滑动、按下,演奏着言冉从未听过的谱曲。
温柔的音调不断安抚着言冉躁动而紧张的内心。
别墅内没有月色、没有灯光,只有透过窗帘隐隐可见的微弱光晕,光晕照在那个弹奏着乐曲的小角落。
沈黎成了大厅内唯一的光源。
小沈黎还不知道自诩缩头乌龟的言冉已经撬开了自己的龟壳,他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试图用钢琴音代替姐姐耳中的雷鸣。
他也确实成功了。
言冉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沈黎。
沈黎弹奏的谱曲就和他自己一般,静谧而无声曲调以其温柔的霸道强势地填满言冉的心神,将那些令她害怕的雷鸣声驱赶。
言冉一时听入了迷,就这么在沈黎的伴奏下,缓缓闭上了她的双眼。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模模糊糊地想到——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雷声还没停止前睡着。
沈黎不记得自己弹奏了多久,只知道当自己停止弹奏时,姐姐已经面露笑容地陷入了甜蜜的梦境。他突然很庆幸自己好像在音乐方面有一点天赋。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边,盯着姐姐的睡颜突然幸福得笑了起来。
他动作很轻地掀开了一边姐姐的被子,从那一侧爬上了沙发,然后紧紧贴着姐姐,在姐姐的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才安心闭上了他的眼睛。他小声地跟言冉道了一句她听不见的话。
“姐姐,晚安。”
窗外骤雨和雷鸣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退去,天色依然很暗,别墅内的沙发上,一个少女抱住了一个小男孩,相互取暖一般,两人一同陷入了梦境。不过我想,今夜一定是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