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若将布巾递给小婵,无视身后跟着的视线。
小北看了看自家的少爷,又看了看,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亲自上手将捧着的布巾用力塞进他手里,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少爷,该洗漱了!”
韩牧这才收回视线,随便抹了一下脸就要丢下,想到了什么,又重新细细地擦了擦脸。
小北不由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他的目光,韩牧有些羞恼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小北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这屋里还有两个外人在,他自觉的没有开口,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家少爷,“少爷,厨房做了粥和馒头,我给您端上来?”
韩牧:“没有肉吗?”
“没有,”小北一脸郁闷,“连菜蔬都难得,更不要说肉了,听说现在买肉得上曾家、岳家和姚家的门儿,他们那儿或许还有肉。”
韩牧撇撇嘴,并不想去找这三家要肉吃,倒显得他跟贪官似的,他偏头想了想,转头去盯着顾君若看,“今天或许没有肉吃。”
顾君若愣了一下后问:“你很想吃肉吗?”
虽然心里很想,但韩牧还是摇头了,并反问,“难道你不想吗?千金大小姐,何时少过肉食?”
顾君若道:“我不想,我食素!”
韩牧磨了磨牙,见她走了,便追上去问,“那要是十天,一个月,一年呢?你也总能吃素吗?”
顾君若莫名的看了他一眼道:“到时候义县情况好了,想吃自然可以买了。”
“要是我们没钱呢?”
顾君若就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过他后道:“你要是连买肉的钱都挣不上……那也不要紧,我有。”
“你的嫁妆都在京城呢,哪来的钱?”
顾君若道:“赚钱的法子有很多,俗一些的做些低买高卖的事,雅一些的,写些字,画些画,做个文章,义县还是太小,但义县之外是沔城,那是沔州的州治,文风颇丰,繁华不下京都,我自信我的字画还是能出手的。”
韩牧半晌无言。
顾君若就问他,“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韩牧郁闷的道:“没有了,去吃早食吧。”
不过他也就郁闷了一小会儿,很快就自己攻略了自己,又高高兴兴起来,“一会儿我们亲自去给百姓分赈济粮。”
顾君若点头应下。
作为新任县令,韩牧还是很应该和当地的百姓多接触的。
一大早,他就换上了官服,带着大家往前面去。
一大清早的,他都没来得及打拳和练习剑法呢,穿上这束缚多多的官服让韩牧很不自在。
他转了转脖子,伸开手正要活动一下,大门在他面前打开,密密麻麻地人出现在眼前,他忍不住“嗬”的一声往后退了小半步,“这……这么多人?”
顾君若也被吓了一跳,只见县衙外面的广场,一直延伸下去的主街上,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人。
乌鸦鸦的脑袋抬起来,乌溜溜的眼睛静静却又隐怀期盼的看过来,很安静,若不是大门打开,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竟然站了这么多人。
所以他们是何时来的呢?
韩牧放下伸展到一半的胳膊,清了清嗓子,郑重的迈着八字步往外走。
顾君若沉默的跟在他身侧,俩人站在台阶上面对这芸芸百姓,一时无言。
一直轻松自在的韩牧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同时也紧张起来。
岳家会讲信誉吧?
今天应该会把赈济粮和钱送来吧?
韩牧默默地与这一双双期盼的目光对视,宽大官袍下的手狠狠地攥起,站在他面前的有男人,有女人,但更多的是老人和孩童。
青壮年,能走的基本都走了,被遗留在这座县城里的多是妇人、老人和孩童。
面对这样的一双双目光,便是心大如韩牧,也难以再轻松自在,谁能拒绝他们生存的渴望呢?
所以韩牧张了张嘴,发现一向健谈的自己也无话可说,只能道:“本县与你们在此处等候。”
百姓们应下,都安静的站着等待。
就是年纪最小的孩子都不哭闹,他们很饿,但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让他们知道,饿了哭是行不通的,反而还会更饿,甚至会因为哭闹被放弃。
便是有忍不住饿的,也是小声哭起来,然后身旁的大人就一脸麻木的往他嘴里塞几张青叶子,或是树叶,或是草根。
孩子也不介意苦涩难吃,一边小声啜泣,一边用力的嚼着……
大家都安静的站着,就在这一片安静中,一声轱辘声响起,很远的后方传来鞭子响空的声音,有人道:“起开,起开,这是给县衙的粮食——”
后方慢慢让开了一条路,前方也在拥挤着让出中间的一条路,大家都目光炯炯地冲后面看,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
人群中,绝大多数人都老实地站着,老实的往旁边挤,想要把路让开来,但也有不老实的,看到随着牛车往前去的粮袋,人群中有人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抓住车上的粮袋,大声喊道:“这是粮食,这是可以活命的粮食啊!”
顾君若浑身一紧,脊背僵硬,一把拽住韩牧的手,“快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