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宁昂起头,便见那被唤为“王爷”的人面容冷峻,一身重甲,黄昏下鳞光肃杀,甲片间以红绳串联,层层叠叠,微微移动时亦有金革之身,甲间夹着深色披袍,用于偏折流矢,衔接甲胄。
这一身鱼鳞甲远比寻常甲胄更大、更重,便是那久经沙场的老卒也不一定能撑起来,可穿在那人的八尺之躯上,却十足熨帖合身。
跟随秦连城的一众骁骑已然被这一幕所震慑,而安南王缓缓抬手一挥,那远处便是六十余骑马踏而来,她小腿轻夹汗血宝马的马腹,缓缓上前,抽出手中之枪,秦连城的身躯便无力地滑落下来。
安南王平静道:“还不下马?”
一众骁骑微微僵住,见那六十余骑纷沓而至,不敢拖延,纷纷翻身下马,随后便跪在地上,头颅低垂,大如斗的汗水滴滴滑落。
环视过一圈之后,安南王才抬起眸,望向了那以一敌众的闵少侠。
那人扫过来时,闵宁便为之一滞,那竟是一双蛇瞳,高大身影立于汗血宝马上,便是睥睨轻物的雄浑气态。
“飞鱼服,绣春刀,你是锦衣卫?”
安南王嗓音平缓,似想起了谁,
“寡人好像跟锦衣卫有仇。”
闵宁愣了一愣,喘着的粗气都停了一下,她攥紧手中刀剑,回道:
“王爷总不至于跟所有锦衣卫都有仇。”
那些人几句“王爷”“王爷”的叫,再傻的人也知道,面前便是安南王,足以动摇大虞天下的半个乱臣贼子。
她似随时做好骤然暴起的准备。
“把刀收起来。”
不怒自威的话音落下时,浑身紧绷的闵宁先是一停,下意识地要收刀,猛地中途停住,接着便见那跟随安南王的六十余骑纷纷归刀入鞘。
闵宁微微松一口气,目光仍然警惕地看着那安南王。
安南王似并未理会她,而是先吩咐道:“先收了那几具尸身,悬挂到校场上,七日后再放下。至于那些死了的百姓,谁动了手,谁就死,再给那受害的人家送去钱财,现在便去办吧。”
那一众跪地的骁骑身影颤颤,可秦连城的尸身在前,却终究没人敢说出一句话。
而领命了的士卒,便骑快马赶赴军营。
这时,安南王才重新看向了闵宁。
闵宁将这一幕尽数看在眼底,此刻也松下半口气,开口道:“我正是锦衣卫,那你便是…安南王?”
“不必避寡人如蛇蝎。”安南王淡淡道,凝望着闵宁,轻轻一笑,“你年纪轻轻,武艺却是不错,而且有股任侠气,不错,是个大材。”
闵宁一听,便察觉到其中的欣赏招揽之意,只是她如今虽对安南王有几分好印象,可后者终究是那被视为洪水猛兽的异姓王,更何况她明面上在查仇罡的死,便道:
“谢过王爷夸奖,只是我怕担不起。”
“担得起担不起,都不过一句话而已。”
闵宁环视一圈,沉吟一会,告辞道:“既然无事,那么我便…”
“有事。”
闵宁攥紧刀柄,抬眸直视那高大身影。
同为武夫,她能感受到,面前的安南王其武道境界远胜于自己。
她不由屏住呼吸,举刀剑抵在面前……
安南王面色如常,闵宁一不过六品境界的武夫,这般举动,在她面前跟野猫炸毛差不了多少,她不置可否,轻轻一笑,这异姓藩王的从容近乎一览无余。
汗血宝马上,秦青洛平淡问道:“寡人若要以礼相待,伱要还是不要?”
闵宁见到二者武道差距,更看见她身后六十余骑,又想到潜入军中的陈易,沉吟一会后道:“不曾想我还能得大人物赏识。”
说罢,她吹响了口哨,自西厂带来的骏马飞驰而来,闵宁旋即翻身上马,如今不再被那异姓王自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生起一抹豪气道:
“那便劳请王爷带路。”
秦青洛笑了一笑。
一行人便这样缓缓上山,闵宁跟随着安南王,二人近乎并驾齐驱,只是闵宁比她短了一个马头的距离,后者告知了闵宁她的名讳,姓秦名青洛,字皋舞。
闵宁看了眼那身着重甲的高大身影,站地上时虽然觉得她高,但不够直观,眼下同样骑马,这才明白这王爷到底有多高大,八尺有余,哪怕是北方男子里也是少有。
说回来,这也算是她…第一回得到大人物赏识了?
侠客游走江湖,快意恩仇、行侠仗义,得人赏识,三者里缺了一个,都算不得侠客。如今得了人赏识,哪怕是那一位异姓王,闵宁心头也有几许快意。
二人一路闲谈,秦青洛似乎并无敌意,闵宁稍稍放松。
“你应约得爽快,难道不怕寡人与锦衣卫有仇?”秦青洛如此问道。
“仇是别人家的,与我又有何干?”闵宁洒然一笑道:“更何况王爷武道境界远胜于我,若是强留,只怕我逃脱不开,归根结底,喝敬酒总好过喝罚酒。”
安南王付之一笑,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她轻扯缰绳,汗血宝马放慢步伐,原先领先一个头,眼下近乎并肩,可见这一地藩王礼贤下士的细节,既不过分亲近也不疏远,哪怕人起初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