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又忍不住抱怨一句：“这记忆里满是纠结，太难吃了。”

陶紫反问一句：“纠结？等等，你能看到他的记忆？”

“对啊，也不对，我看到的是鬼魂记忆，他死得太突然，没来得及将鬼魂记忆消去。”

她沉默了好一会，终于低声说道：“能让我也看看吗？”

小鬼懒洋洋道：“当然可以。”

陶紫一闭眼，一段段回忆从她眼前掠过，最后归于黑暗。

从一开始初见心悦之人的欢欣，到为所爱之人叛出宗门，再到为心魔所困亲手杀妻杀子，彻底坠入魔道。

最悲哀的一点莫过于他在屠村后曾清醒了一段时间，却因接受不了妻儿之死而放任自己被心魔控制。

陶紫轻叹一声，沉默不语。

小鬼嫌弃道：“从这鬼魂的记忆中，他本有机会杀死心魔，而这机会是他妻儿用命换来的，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啧，你说说啊，要是他一心入魔，又或者始终抗拒心魔，再不济直接愧疚自杀，那我还觉得不错，偏偏他厌弃自己所为，却又不敢清醒，懦弱极了。”

她扯出笑容，道：“你吃的不是鬼魂吗？怎么还在意鬼魂主人的思绪？”

小鬼呵了一声，在她面前现身，道：“这修士的确讨我嫌弃，但鬼魂难吃同这的确没太多关系。”

陶紫“嗯？”了一声，疑惑的看着她。

小鬼漫不经心道：“这修士所控的鬼魂里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她登时打起精神，谨慎问道：“什么？”

小鬼还没来得及说话，前辈的声音就倏然传了出来：“黑雾族，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异族。”

陶紫猛地抓紧椅子把手，声音有些晦涩：“他被控制了？”

小鬼抓住说话的机会，抢在前辈面前开口道：“没有，只是这鬼魂是融合性的，融合了不少沾染异族的鬼魂，令人作呕。”

她意识到不对，问道：“是那个被灭门的门派？”

小鬼道：“不清楚，时间太久了，我也无法分辨。但在记忆中，他是因为看那个小门派不顺眼，方才顺手灭门，跟异族似乎没有关系。”

前辈补充道：“不可能是一整个门派，否则气息不会这么淡。”

陶紫沉默的坐在那里，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鬼起了兴趣，玩味道：“在他的记忆中，你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真正入魔前也传讯请你杀他。如今，你该不会后悔亲手杀了好友吧？”

她一听到这话就笑了，道：“他放任自己为心魔所困，又求我杀他，再来一次，我依然会杀，哪来后悔可言，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几十余年的好友，情谊虽不如岳青亚，但也不算差，最终落得这个下场，没点感慨也不可能。

前辈声音缓和下来，道：“要不要去看一看尸体？说不得他的魂魄还未消散。”

陶紫未作考虑，点头道：“去看看吧。”

到达埋尸地点时，前辈喟叹一声，道：“果然还在，不过快消失了，见一见吧。”

陶紫运转鬼儿录，借小鬼眼睛一用。

眼前一片雾蒙蒙，直到适应后，她才看到那快要消散的鬼魂。

易众站在那笑着看向她，明明是个鬼魂，身上的阴气却无白日时重，眉眼间甚至还带着潇洒。

这才是真正的易从行，走鬼修一道却比寻常修士更洒脱的易从行，易众不过是他的化名，是那个被心魔控制住的修士。

陶紫笑道：“恭喜啊，解脱了。”

易从行笑道：“原来是你，挺好，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去。”

她莞尔一笑，道：“我是没死，你倒是死了。”

“死了挺好，若不是我贪生怕死，早该死了。”

陶紫不知从哪拿出一壶酒倒在地上：“最后送你一程，走好。”

易从行叹道：“我罪孽深重，下次再见时，说不得就是牛羊。”

她一本正经道：“问题不大，反正认不得你，吃起来也没感觉。”

两人都大笑起来。

眼看着他身形越发透明，陶紫也不再言语。

易从行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般，道：“柒染，你小心连清舟，她不一般。”

陶紫怔住了，反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他轻描淡写的说道：“当年听说你消息后，我觉得不对，你对异族那般痛恨，甚至恨到想一换一的地步，又怎么可能会勾结异族，便往明岚宗走了一趟，寻思着抢个人，没成想看到连清舟跟那位魔尊大弟子谈笑的场景。”

她啧了一声，道：“多谢提醒。”

易从行笑道：“不必谢，算是你杀我的报酬。说句实在话，我当初去找你是想怂恿你跟我一同入魔来着。”

陶紫忍不住笑了。

在最后消失的那一刻，他突然极郑重的说道：“柒染，不要因心魔入魔，否则你将会忘却初心，失了底线，纵然还有着过往记忆，却不再是你。”

她非常认真的应下来。

看着他彻底消失，陶紫轻叹一声，笑道：“该回了。”

转身时，岳青亚和程无仇遥遥看着她。

陶紫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