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改名字!
户籍上的“林儿”是这世间最恶心的两个字。
他跑去官府,像个爷们一样地把户籍拍在桌上,粗着声音说改名字。
官府的老爷说改名字需要钱。
他一下子被打了回来。
身无分文的他看着街头,只觉得这世间没有一处地方容得下他的性别。
他要找到她。他要赚钱。他要学字。他要做个男人。他要以一个完全的男人的身份站在她面前。
定下未来要走的路,当务之急是存活下来,谋求生路。她或许也是被人贩子拐了,卖来京城,很有可能也是被卖去青楼。赚到保身钱之前,先尝试在京城找她。
还有,之前救过她的那个将军,知道她失踪了会不会也在找她,如果会的话那他就能寻求将军的帮助。
总之一定能找到她。
他要以后能够和她站在一块。
他的身躯已经有了力气。他走遍四处,找到一份木匠的活。
京城内有很多战后房屋需要重建,需要很多木匠每日去城外砍树,将一棵树木劈成小块,再运到城内。也是个苦力活,但是有工钱,而且管两顿饭,而且工钱是按砍下了多少棵树算的,一棵树是两文钱。
这样太好了!钱能攒下来!
他拼了命地砍树。
起初一天只能砍一棵,砍了将近半年后,他一天能砍五棵。
战后初期大范围招用的木匠在半年后撤去了一大半,因为木头够用了,但是他留了下来。他能砍,他砍得厉害。
直到木匠彻底不再招用,他随官府调动去军营的武备库打铁。
他有了月俸,不再按每日的工量算工钱,仍然包两顿饭,而且饭量多了,但是打铁的地方不在城内。也不在军营,而是在城外一个独僻出来的炼铁房中。这里全是男人。他在全是男人的群体中,他肯定会变得和别的男人一样,充满男人的气息。
唯一的问题是无法寻找她,她如果在京城也会是在城内。
他只知道攒钱,他要买书学字。一个月休沐两天,他会在这两天进城,找野夫子听讲。野夫子的束脩很少,听一讲只要五钱,一讲能教十个字。不附纸,听讲前,他需要要为这十个字带上十片叶子。附纸的话,就要十钱一讲了。
他学了好多个字,树叶也慢慢有了一堆。
又一年过去,回头一看,他从十三岁活到了十七岁,多么伟大的成就,多么自豪的功果。
他给自己定了名字,叫童忆。
想来想去,他保留了父亲的姓氏,叫林童忆。
他揣着钱,郑重地去往官府。斯文地将户籍拍在桌案上,像个文人一样地和官府老爷说要改名字。
官老爷说,姓氏不能改。原本他也没想改。
好了,他正式叫林童忆。
林儿是过去了。
林童忆挺直了腰杆,他对自己说,林童忆这个男人正在走在街上。看,街上这个叫林童忆的人,是个男人。
他继续打铁。
野夫子能交给他的字教完了,他想买书来自己看。可是书太贵了。他改为专注于寻找她。他想去各个青楼里面找,看会不会遇见她。
青楼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这里的男女对半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时又各自职责分明,丝毫不会越界。
却有一种别样的恶心,像是京城出现了绿鸦膏——那些男子在女子身上骑乘而露出的笑容,让他觉得很像父亲从前抽绿鸦膏后沉浸的模样。好恶心。
两天休沐,各去两家青楼。
去了两月,没有遇见她。他往更大的青楼找。
一家叫温柔馆的地方,他见到一身红色衣裳的女人。
女人拦住他的路,问他爱不爱花钱,爱花钱就跟她走。
林童忆摇头。女人不理他了。
他问有没有叫金嘘的人。她点头,说就是自己,她叫丽姬。
林童忆摇头,不是,她不叫丽姬。
女人冷冰冰看着他,翻了个白眼走了。
他往温柔的馆子里去。时隔两年多,终于在异常浓烈的彩灯下遇见了她。
她挽着一个男人,说好久不见的客套话,笑嘻嘻与他擦身而过。
身旁肥胖的男人油油地喊她轻轻小絮儿,抱着她,手掌上上下下。
她不叫轻絮,叫金絮才对。
她竟已成了鸨母。
近两年的时日又经历了什么。他这两年是在蹉跎吗?
她那年果然也是被人贩子拐了。
一步,又一步,他停下,调转方向。离开温柔馆,去成衣铺子换了身行头,再继续走剩下三步、四步、五步。
她身边好多男人,换了身衣服的他也不能在围绕她的这群男人中脱颖而出。
天亮就要做工去了,今天必须和她认识,和她说上话。他是全新的,他在青楼,他的人是一个分毫不越界的男人。
她忙于游走各个男人之间,这也哄那也笑,分不出一个眼神给她没见过的男客。
他在她身后跟了半夜,她忽然回过头,笑着说公子好面生。
他点头,说是第一次来。
她说可要好好给他介绍一番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