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勾住了云层。
山峰触碰着云,那就和蘸泡在氤氲里一样,也不知是山太高,还是云太低,那山头简直像有半个窝在云肚里。
南面迎风,更将雨汽拦下。
“希望他们不会那么惨恰好在那个坡上吧。”
……
苏云卿等人倒也没有太惨。
——还活着。
“冲走的箱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有我的车车。”陆美抹一把脸,小少爷衣服上都是泥,淅淅沥沥往下淌水。
锦衣吸水,步履沉重,走一步,抱一棵树。
他尝听闻有妇人将分娩时恰在路上,一路抱着柱子走,如此坚持到医庐,后来诞下一个刘姓女婴,长大后那女郎被好友笑称“刘抱柱”。如今小郎君也要得个嘉名,叫“陆抱树”。
争渡争渡,陆质抱树。更舆换图,蔚为奇景。
亏得这里植被多,石质亦坚硬,淹得虽然严重,但不曾山土崩坍。如今虽然雨势仍打得他们张不开眼,但水也渐渐在退。比起外物,到底是诸人都在重要。
陆抱树伸手去够下一株,“就是哥的小红跑了可惜。”
“小红比我矫健,这样荒郊野外的地方,它能过得比人好。”苏云卿在一旁苦笑,人的肚肠不能与牲畜相比,食水不足才是他们要面临的难题。
原本以为一两日就能穿过,到下个城池就可采买,吃食便备得不多,如今已不剩什么。车厢笨重,早被湍急浊流轰然冲走。亏得侍卫墨海眼疾手快,激流到前砍断绳索将马解下,可惜那拉车的马留下了,苏公子的马受惊跑了。
车厢里的一应糕点铺盖,一并付诸流水。
队伍里还有一些干粮肉条之类,被雨一下,这样的天里也放不住。各人都将油纸包里的食物分了,清水不多,大家都省着——抬头倒是能喝个满饱。
苏云卿抬袖擦过溅在面上的水。
自西南进,往东南出,真巧,南边的水汽一口不漏都叫他们吃着。
南岭虽然地势较缓,但只要雨转小,水线退去也不过朝夕之间的事。
仰天湖大概终于漏平,往下溢出的水漫坡而过,脚下的水渐细,渐薄,渐缓。
帮主一脚踩在黄泥水里。向众人打了悄声的手势。
“先找人,”她紧了紧身上绳索,将马束口,“要是碰上北山那些贼寇,能避则避,避不了就打吧。”
“好。”众人也将装备服饰再检查一边,布条缠刀,牵马入林。
平坦处众人驱马,难行处又换步行。野树林里虫蚁跳飞,土腥气伴着瘴气飘荡。
帮主将领口布往上一拉,系紧遮住口鼻。
她可真是十来年没踩这等泥滑之地了,浪荡江湖多年,风尘霜雪都见过,惟这等黏腻龌龊——走到天涯尽头也不过如此。
怪道进山时,山脚路上遇着几个斫薪的劳苦人,看他们逆水而来跟看傻子一样。
哈哈,痴儿狂生癫神仙,岂不也有趣不俗。
天上仍然浮着积雨云,也不知这样林深茂密、水流湿洼地方,几时能摸排过。
树影晃眼而过,又入树影,恍惚又似回到当年。
天涯难道有两个尽头。
——十来年前书院采风,误道遇匪,风雨里浪荡,野林里潜行,火光不得用,惟叶间漏隙有淡淡天色,一应景致也是这般,一众小友也是这般,几个坚守旷日,几个找寻彻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