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桑中初遇(1 / 3)

赵孝成王七年七月朔,夜,大雨滂沱。

一道鬼影飘入王宫秘阁。

一个水刻后,一队黑衣入内巡视。

“不好!舆图丢了!”

众人四处搜检未果,发现一双湿脚印。

甲士长俯身观察片刻,将自己的脚挪过去,一比对,脚印明显短了一大截。

女子?

正文

日影西移,孟弋累倒在桑林中,靠着一株桑树睡着了。

一头中箭的鹿仓皇跑来,跌扑倒地,孟弋惊醒。手立即探向怀中,一摸,图还在,遂安了心。肠肚咕噜噜乱叫起来。

橐中仅有的一点水和半块面饼早在逃跑路上消耗光,此刻孟弋饿得眼冒金星,对着死鹿垂涎三尺。饥饿催逼她立即行动,取出猎刀、火燧、火绒,刀子比划着从哪个部位切割。这时,地面震动,继而疾驰的马蹄声和愤怒的犬吠传来。

孟弋怔愣须臾,欲躲时已来不及,一队人马逼至眼前。

孟弋仰头,看清了马上之人。约莫双十年纪,身着白衣,头戴垂冠,风姿俊逸。她见过世谓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平原君,面前这位,也毫不逊色。

孟弋退后一步,施礼道:“我是赶路的饿人,不知死鹿有主,冒犯了君子,罪过,罪过。”

那人下颌一扬,目光从孟弋脸上坠到死鹿上,又回到孟弋脸上,正要开口,后方传来马的嘶鸣声。

“兄长,可寻得那头鹿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纵马而来,望见孟弋,不由“噫!”一声,利索地跃下马来,咋呼着跑到孟弋面前。“你是何人?在此作甚?你识得我兄长?”

“唔……”孟弋弯弯眉毛,先回答哪个?

“忽!”先前那人呵止少年。

少年挠挠头,回到马上,大眼珠子一眨不眨看着孟弋。

“既是饿人,这鹿便与你了。”那人回马欲走。

孟弋高呼:“君子等等!”

君子停下。

孟弋上前扒着马缰:“君子可是回邯郸?可否捎我一程?”

君子诧异。

孟弋言辞恳切:“我赶了一天的路,踵都磨破了,又饿又累,实在没力气了。”日头半坠西天,走断脚天黑前也走不到邯郸。

君子星目微敛,审视孟弋,但见她眸中波光流转,祈盼地望着自己。顿了顿,张口问:“你叫什么?”

“孟弋。”

娰姓,弋氏。掠见她发髻间空无一物,君子又问:“子年几何?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孟弋眼珠滚啊滚。“十八。巨鹿人……遇上大灾,家中无人了,我是去邯郸谋生的。”

君子沉默了。

明显的拒绝的信号,孟弋暗自懊恼:哪句说错了?

日头又低了些,孟弋心生不安,君子总算开口了。“那只好委屈你与我共乘了。”

孟弋看看他,再看看那少年和几位护卫,皆一人一马,确无多余马匹。她没半点犹豫地伸出了手。

鞭子落下,马飞驰而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少年惊得合不拢嘴。老师唾骂赵女妩媚妖冶,半点不谬啊。父亲教我多向简兄学习,学什么?学他跑到桑中射鹿?与女同乘?

***

骏马狂奔,君子臂膀架在孟弋两侧,控厄缰绳。如此一来,孟弋等于被他圈了起来。她甚是局促,一会儿挺直后背,一会儿缩紧双肩,时而摆弄一下藏在袖中的刀。两只袖口没拢严,刀鞘漏了出来,君子轻哂:“这会子知道怕了?”

“不怕不怕。汝是君子,我怕什么?”孟弋干笑两声,藏好刀,“失礼了,尚不知君子高姓大名?”

“赵简。”

赵……简?孟弋一悚,赵王弟庐陵君赵简?被王兄抢了未婚妻的赵简?

糟了,这谎撒得太大了。

***

平原君府。

“哦?惊为天人?二人同乘一马?”听了幼子忽手舞足蹈的描述,平原君赵胜不禁发笑。

赵忽进家门就兴奋地嚷嚷桑林中事。

“真的真的,比王兄丹抢走的孟楼更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诗中所言不假,不假!”赵忽倏地停下,凑到父亲脸前,神秘兮兮问,“父亲,简兄是不是受了刺激,欲放纵自己,移情别恋?”

赵胜敲他脑壳:“小小年纪,满口胡言!去,将昨日所学的《诗》抄百遍。”

赵忽噘着嘴走开了。

赵胜会心一笑。简有了新欢,便不会记恨丹了。长平血未干,邯郸人家至今有日夜啼哭者。割地一事,赵与秦陷入僵持,秦人蠢蠢欲动。危机之秋,赵国不能再内乱了。想到血流漂橹的长平,想到该死的秦人,素以儒雅著称的平原君怒地掀了案。

***

进了大北城,在大道上没行几步,赵简便遇到了一股伤兵和饥民,捱在墙根,听天由命。

赵简放缓了马速,招来名为虎的侍卫,令将今日所获猎物舍与那些人。

分到猎物的人涌上前拜谢庐陵君。

孟弋大口嚼着一块鹿脯,眼前浮现另一幕景象,干裂的农田,枯死的稼禾,濒死的人……当年为什么没有一位庐陵君呢?

“狗崽子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