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朗正是热衷于拳脚棍棒的年纪,还要被父亲及未来岳丈逼着去读书,身后突然多了这么一个甜白馥软的小姑娘,更招来许多同龄人的哄笑,他得哄着这个偷偷来找自己的未婚妻不哭,还要抽出手去驱赶好奇的玩伴,急得满头是汗,她却咯咯笑,觉得十分有趣。
后来她家道中落,父亲在狱中生死不知,往日攀附阿谀的亲友避之不及,唯独这个年长她近十岁的未婚夫赶来安顿她们母女,陪着母亲上下打点,直到父亲被判流放,也是他日夜兼程,荒废了一季田地,一路服侍父亲到寓所,接她们回乡安置,不时过来帮衬。
父亲无诏不得擅还,母亲却因为她的婚事被镇国公府一起接来金陵,金陵地贵,她不愿意在这里久留,担忧旁人说女儿的闲话,不日就要返乡。
她因着父亲的事情一向多思,连人也郁郁寡欢,后来被他宽慰,不免越发依恋,还被裴玄朗取笑,说她和小时候一样爱娇又黏人。
谢怀珠满腔情思,幽幽叹了一口气,尽管陈朗已经成了裴玄朗,可昔日相濡以沫的情谊还是真的,就算郎君在男女之事上有些不足,日后即便入仕,更不能和大伯的官爵相比,她也不会离弃的。
然而外间脚步杂乱繁急,打断了她的思绪,谢怀珠走出门来,看到是沈夫人拨来服侍二公子的随从,他正要请红麝来回禀二少奶奶,为二公子收拾一两件衣裳。
“你说是世子叫二郎去两日?”
谢怀珠有些讨厌自己的大伯了,他自己要为陛下办差,孤身不娶是他的事情,何必在这时候叫上二郎,让他们夫妻新婚分别。
虽是如此,她还是示意红麝,去取了丈夫厚实保暖的衣裳。
那小厮本就是奉命来送衣去怀思堂的,他年岁尚小,抬头偷觑二少奶奶的反应,却瞧见那天仙似的美人神色黯然,有几分失魂落魄似的,一时怔怔,连红麝递来的包袱都忘接了。
谢怀珠定了定心神:“我还有些话要叮嘱郎君,你在前面引路,我和他说完就回。”
其实裴玄朗看着粗枝大叶,但平日里总是他照顾她更多些,谢怀珠心底不舍是真的,但并不担忧丈夫外出,只不过是……有点脾气,想到夫兄面前晃上一晃,提醒他记着些他胞弟新婚。
裴玄朗的小厮面露难色,谢怀珠恼道:“我还不怕母亲知道了训斥,你为难些什么,就是世子也不能不叫我去见他!”
裴玄章短暂外出时至多只带官服与一身替换的常服,亲随四五人即可,他正欲催动身下坐骑,然而风将那一声声“夫君”遥遥送至,牵住了他的马蹄。
谢怀珠气喘吁吁,十月的天气,她额边还有汗意,只是望见他时又展颜一笑,提起一口气奔到他马前。
裴玄章蹙眉,弟妇看见他,这样欢喜做什么?
“郎君,你怎么也不等等我?”
虽说世子不在这里,谢怀珠难免疑惑,但还不至于认错自己的丈夫。
她伸手牵住他衣角,娇声抱怨,目光里满是不舍:“怎么世子说的话就这样听,却狠心撇得下我……母亲还在庄子上等着你呢,记得回来的时候去瞧一瞧,她还惦记着给你做马蹄糕吃呢!”
谢怀珠试图离他更近些,然而她的丈夫却不作声,神情严肃而无奈。
他催马走动两步,连她手中那片衣角也飘开了。
身后的亲随见状连忙远离些许,这几个人谢怀珠不大认得,然而看他们的动作,她猜世子应当在这附近,但他为什么要这样畏惧兄长,人前连话也不和她说上一句,一时有些气恼:“记住了没有呀!”
裴玄章见她认错,还这样理直气壮地纠缠他,哪怕这几个亲信早已心知肚明,可终究是教下人瞧了笑话,沉声道:“弟妇,二郎已经先走了。“
“大伯?”
谢怀珠吃惊不小,几乎叫出声来。
然而她仰头看了又看,压下心底惊疑,小心翼翼道:“可是妾记得您颈边是有一颗红痣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