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灯火寥落,姻缘灯只有两对落在有缘人身上,其余尽皆无声黯淡。
游人各自归家,淮水之畔渐渐陷入寂静沉眠。
褚良袖盘腿坐在危楼最顶端,月华如水倾洒了她满身,她闭目,寒意从她身体四散,遇到有水的地方迅速结冰,无数冰蓝细线触手一般从她身下蔓延至整个淮城,搜寻值得一战的对手。
沈牵立在十丈外的屋顶,举头看向天上圆月,不知在思索什么。
漆黑的天幕高处,不知何时飘下来两盏姻缘灯,正好悬在两人上方。
尧宁在地上看到这一幕。
梵天寺有高僧顺应天意,以七世轮回修得舍利,于命数、缘分上的洞悉远高于逆天而行的大多数修者。
是以姻缘灯并非乱点鸳鸯谱,而是以高僧阵法操控,自动辨别命定姻缘间的那一缕牵绊。
现在这一对姻缘灯选中了沈牵与褚良袖。
尧宁歪头看了看二人,眼中带着点癫狂的空茫。
“配吗?”
“一点都不配的。”
她自问自答,声音很轻,飘散在夜风里。
姻缘灯中的一只率先落在了沈牵手上,灯火照见他鼻若悬胆,目若朗星,是尧宁在心底无数次勾画的动人模样。
尧宁看见他低头注视了一会姻缘灯,而后看向危楼高处的褚良袖,和缓缓飘落的另一盏姻缘灯。
他就那样提灯静立,等待一场命运的降临。
尧宁转身离开。
淮水上的莲花灯簇拥着流向大海,月光落在石板路上,照着三三两两醉酒的归家人。
突然,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
有人举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夜幕似乎裂了一道口子,刺目的光从九霄落入凡尘,倾泻而下的光柱如梦似幻,在黑夜中华光璀璨。
惊呼次第响起,不少窗户推开,还未入睡的人们惊讶看着这一幕。
“这,这是什么?”
“是哪位仙人的术法吗?”
“是天上的神仙要下凡了吧。”
叽叽喳喳的猜测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好像,是太阳啊。”
子夜日出?莫不是昏了头。
可是众人遥望那通天彻地的光柱,竟一时无法反驳。
黑云旋转,轰隆隆雷声酝酿,似是这倒反天罡的一幕终于激怒了此方天地,夜幕如潮水一拥而上,要绞杀那一点不自量力的蝼蚁微光。
黑暗蚕食光柱,眼见只剩一线,那光芒陡然大炽,夜幕化作齑粉,小半边城池尽数沐浴金乌。
睡着不久的人翻个身,迷糊中骤见窗外天光大亮,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更多见识这幕奇景的人欢呼起来。
危楼顶上,褚良袖睁开一双冰蓝双目,遍布城池的寒意冰丝刷一声收回,冰凌重剑应声而出,发出激动亢奋的嗡鸣。
她身影陡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那片天光下。
沈牵眯起眼睛,身随意动跃出屋顶。
离经叛道,真是大胆。
炽热剑气迎面截住他,红色身影一闪,数息之间已将他逼退几尺。
尧宁祭出本命剑扶光,生生拦住沈牵去路。
少女歪歪头,笑容明媚狡黠:“沈哥哥要去找谁?”
说罢也不待沈牵回答,一招一式凌厉凶狠,劈头盖脸而来。
沈牵对尧宁的行为毫不理解,看起来也没有想了解的欲望,只是平静道:“让开,刀剑无眼。”
他本想几下解决。
却发现解决不了。
那大概是自年幼那场雪中相遇后,沈牵第一次认认真真看向尧宁。
他没想到,自己当年随手捡回来的小孩,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境界。
尧宁天资不差,沈牵是听过掌门数度夸赞过的,只是他从未放在心上,大概是自小到大见过再多天赋卓绝之人,却从未有一人能超过他,沈牵已然站在群山之巅,其余所谓天才,在他眼里也只不过尔尔。
他对尧宁最深的印象,就是很多时候,不经意回头时总能看到她。
喜穿红衣的小女孩,在悬清宗白衣飘飘的门服中总是格外显眼些。
“锃。”
沈牵一个不留神,已被扶光剑自空中逼至地上,本命剑霆霓感受到危险自动飞出,挡在沈牵眉心。
尧宁飘然落地,一盏龙凤彩绘的花灯缓缓落在她手心。
此处乃梵天寺的寮房,专供接待客人所用,二人一场对决灵流四溢声势浩大,早引得各宗门修者出来围观。
此时人群环绕下,院里先是寂静了一瞬,然后陆续响起恭贺、打趣的声音。
有好事的叫道:“沈仙尊好艳福!”
也有女修皱眉咬唇,震惊又伤心,或是愤愤难平,或是黯然离去。
人声喧嚷中,沈牵迷茫了一瞬,这才看向自己左手。
那里一直提着一盏花灯,彩绘龙凤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携手乘风飞去。
两人打了百来个回合,雷电迅猛,阳炎炽烈,纸糊的花灯却完好如新。
不知是他下意识保护,还是尧宁有意避开。
姻缘灯,缘定有情人。
悬清宗宗主披衣趿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