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处于口齿不清状态的两个人,再走到门边。周聿洐看到她颈侧滑落几颗晶亮,明明在出汗,翘起的发丝却还是蓬松的。芋泥、紫米、芒果和椰奶混合在一起,共同组成甜腻腻的,蛋糕一样的香气。
周聿洐在甜品店待了四十分钟,逐渐适应电风扇吹来的热风。期间有几位外卖员进来取餐,她也走出过小厨房两次,捧着银色的小壶,为顾客添加牛奶。
她还是会偷偷看他。
自以为隐蔽的,静悄悄的,转瞬即逝的目光,落在周聿洐的侧脸。
像是喜欢,又不完全是喜欢。像是好奇,又似乎已经很了解。
知道他不喜欢纯牛奶,所以把甜品换成椰奶,即便祁勋忘记备注。知道他是招蚊子的体质,所以从空座位拿过驱蚊液,放在他的桌子上。
这些都是根据观察得来的结论吗?
是因为观察,所以才喜欢,还是因为喜欢,才会去观察?
“呃……我这回忘了备注椰奶。你是不是又要睡着了?”祁勋的声音把思绪拉回。
周聿洐说“没有”,戴好帽子,抬起头。
风铃又在叮当作响,祁勋的约会对象站在门外,和某个人说话。
“她说她要回家写试卷,测试学神亲手做的甜品是不是真的灵验。”祁勋看向门口,摸了摸后颈,“哎,她俩怎么聊得这么开心,果然女生还是和女生更有话题。”
还没出门,身体已经提前感觉到热了,周聿洐心不在焉,问:“你们之间没话题,为什么还待那么久?”
“话题本来就是交流出来的啊。”祁勋打了个响指,神采飞扬道,“拉着我看了半个小时的萌宠视频,现在我知道了……她喜欢马尔济斯和暹罗猫。”
祁勋的后半句话总是不自觉浮现在脑海。明明毫无关联,周聿洐喜欢的猫也不是暹罗,但它却莫名其妙跑出来。
直到高二开学,周聿洐因为活动来不及订外卖,他穿过餐厅一楼,看见坐在桌边的某个人盯着饭盒里的胡萝卜丝,露出苦大仇深的神情,那句话才终于从脑海里消散。
暹罗猫放过了他,变成胡萝卜。
周文钦女士动用铁腕政策,周聿洐迫于强权,不幸落败,被丢到国际部。
胡萝卜在脑子里跑了一星期有余,无法更新,周聿洐备受困扰,主动充当祁勋第二次约会的电灯泡。
各自拿一张试卷的两个人又凑到一块结结巴巴去了,走廊尽头就是十六班,周聿洐漫不经心,从窗口经过。
那盏熟悉的目光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对着课桌前的几个女生。
新学期到来,桃红色的指甲油换成带钻的美甲,教导主任的耳提面命也被她们忘在脑后。想到上次,周聿洐略有犹豫,但很快消散,站到门口屈指敲了敲。
“温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险些脱口而出一句“胡萝卜”,忽略教室里齐刷刷的视线,朝着她说,“出来一下,老师找你。”
他率先往外面走,身后响起脚步,某个人跟上了,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穿过走廊,走下楼梯,昨晚刚下过一场雨,银杏树的黄叶飘落满地,踩上去悄无声息。忽然间铃声大作,周聿洐身形顿住,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去往办公室的方向。
他斟酌着开场白回过头,身后的人也恰巧抬头,显然是发现了,但没有多问什么,弯起眼眸说“谢谢”。
周聿洐“嗯”了一声,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静了半晌,视线落在她被风吹得空空荡荡的校服外套上:“怎么总穿这个。”
“制服我只买了一套,洗了还没有干。”她攥了攥衣袖,手缩进口袋里,“主任说我可以穿这个的。”
周聿洐又问:“不冷么。”
“不冷。”下巴缩在衣领的人回答。
没话题了。
周聿洐的目光一寸一寸往上,很艰难挪动似的,重新回到她脸上,四目相对,她仍是那副眼神,只不过多了些意外。
他转向别处,突然想起教室里那几个女生口不择言的侮辱,顿了顿,嗓音很低地说:“知道吗?其实你闻起来很香。”
神。经。病。
他说完这句话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说什么闻不闻的呢,周聿洐,好像个变态。
不过她却没表现出反感的情绪,轻轻笑了笑,温声道:“因为我在甜品店工作呀,上次不小心碰掉了你的帽子,我给你多加了一颗芋泥球……你没发现吗?”
“没发现。”周聿洐抬起手,蹭了蹭鼻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她也不需要他再开口,铃声已经响了好一会,两个人默契地转身,沿着铺满落叶的道路回到教学楼底。
祁勋刚好从台阶上飞跃而下,扯过周聿洐的手臂:“快快快,我忘了这节课要抽测,还有试卷等着我发!”
周聿洐就这样连“拜拜”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脱缰的课代表拽着飞奔,跑出好一段距离,他回过头,二层的走廊立着一道安静的身影,朝他挥挥手。
第二天,祁勋又被催促着去约会。
“太频繁刷好感会给对方带来压力。”祁勋竖起食指晃了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有我的节奏,请不要随意鞭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