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晴听秋霜提过几回安济病坊。
说这间病坊是太医署的太医令所开,医术十分了得,而且医者仁心,时常赠医施药,救助穷苦百姓。
怪不得名字也这样熟悉,原来是听说过。
云晴的母亲是个医女,对医者有着天然的好感,尤其还是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医者。
只是没想到他这样年轻。
云晴澄澈的眼神里流露出崇敬之情来。
顾兰时温声道:“若是娘子觉得不适,便拿着这牌子来寻我,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言罢,又将手中的浅青色油纸伞递给她,“娘子体弱,就让这把伞为娘子挡一挡风雪吧。”
这十年来,云晴只接触过许凤洲一个男子,对于旁人的示好,非常不习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顾兰时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的美丽少女。
她身上披了一件镶嵌了白狐狸毛的墨绿色斗篷,瓷白的鹅蛋脸被脖颈那一圈雪白绒毛衬得晶莹剔透,明明是极其妩媚多情的长相,可看人的眼神透着天真劲儿,懵懂得像一只初入尘世的小狐狸。
他不知怎的便想起自己的表妹来。
方才第一眼瞧见她的模样,他就觉得二人眉眼间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对眼角微微上扬的狐狸眼,几乎一模一样。
只可惜,表妹十年前与姨母外出遇险,早已不在人世。
若是她还活着,也是她这般的年纪。
顾兰时想起幼时那个总爱围着自己打转的小姑娘,心里钝痛不已,向她微微颔首,将油纸伞搁在地上,黯然离去。
直到他人走远,云晴看了看手中的木牌,又看看那把油纸伞,犹豫良久,终是将那把伞捡起来。
她又寻了一圈,仍是没寻着秋霜,想要回去,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来时的路。
正一筹莫展之际,好在路上遇到一个小沙弥。
那小沙弥将她领回禅房去。
云晴这下也不敢随便出门去,处理好手心的擦伤后,老实地待在禅房里等许凤洲回来。
*
梅园。
听雪亭里。
许凤洲心不在焉地听着赵伯爵家的二公子同他叙“旧”。
赵伯爵家里,说得好听点有从龙之功,是朝廷新贵。
说得难听点就是泥腿子出身的暴发户,一点儿底蕴也无。
许凤洲脾气出了名的不好,身边玩的也都是同为太子伴读的那几个世家子弟,着实与眼前这一位看着娘里娘气的赵二公子没什么旧情。
也不知骁勇善战的赵伯爵怎就生了这么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
许凤洲虽心里瞧不上,可面子上还得应和两句。
这会儿茶汤煮沸,端坐在一旁的妙龄少女忙替他二人分茶。
他想起旁人评价这位赵三姑娘性子极温婉,抬起眼睫瞧她一眼。
谁知她手一抖,茶杯里滚烫的茶水洒了一些在他手上。
许凤洲顿时眉头紧皱。
“许二哥哥,无事吧?”
面颊绯红的少女一边拿帕子替他擦拭手背,一边觑着眼前丰神如玉的紫衣郎,眼神里流露出倾慕。
许凤洲扫了一眼那只“不小心”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十指纤纤,寸长的指甲上涂了丹蔻。
许凤洲想起云晴的手。
她的手生得极漂亮,水葱的指甲永远干净粉嫩,远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凤洲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道:“家里的猫忘记喂了,某先告辞。”
*
许凤洲回到禅房时,云晴已经躺在禅房那张简陋的床榻上睡觉。
她松了发髻,满头乌泱泱的青丝跟缎子似的铺陈在灰色床铺上,半张粉白的脸颊埋进衾被中,浓黑卷翘的眼睫歇落在下眼睑处,睡颜毫不设防,乖巧得像一只猫。
许凤洲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光是瞧着,他心里就极度的舒适,这种感觉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曾体会过。
他盯着她瞧了片刻,原本想要上榻,随即想起什么,命春明打了热水入内。
他用皂荚粉把自己的手来回搓洗两三遍,这才上床钻进被窝里,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云晴一下就醒了,睁着乌蒙蒙的眼睛望了他片刻,小猫似的蹭了蹭他的颈窝,呢喃,“哥哥……”
许凤洲难得应了她一声,在她光洁的额头亲了一下,轻声道:“睡吧。”
云晴听话地阖上眼睫。
冬日里冷,人也容易倦怠,云晴醒来时已是翌日。
许凤洲早已不再身侧。
此刻屋子里还暗沉沉,她下意识去寻许凤洲,却见他正坐在书案旁翻阅公文。
云晴随即笑了,弯着的眼睛透着桃花般的明媚,“许二叔,早。”
也不知为何,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许凤洲搁下手中的公文,走到床边伸手捏捏她白嫩的脸,“还不起来?”
云晴一眼就瞧见他手背上烫出的红痕,忙捉着他的手吹了两口气,“怎弄成,这样?还,疼吗?”
其实这点儿小伤哪里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