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
展昭盯着溪水中自己那一张黑脸,浑身僵硬地又重新站在了赵村的村口。
此时他那体面的武生衣衫已全然不在,身上穿着那江湖大汉才会披的土黄色破棉袄,腰间系着绑成根烧火棍模样的巨阙剑,脸上还严严实实地贴上了好一圈儿络腮胡。
也不知叶染是怎么弄的,又是往他脸上糊了什么东西。总之展昭的肤色硬生生比以往更黑了三分,与那田间地头干活的农人糙汉一般无二。
这下子,恐怕展母亲至,怕也认不出自家儿子来了!
展昭忍了又忍,无需再忍,冷冷道:
“这便是‘叶、兄’说的好计策?”
叶染此时也是一身粗布棉袄,脸上却是没改多少,看上去虽是平凡的紧,却也干干净净,好不令人艳羡。
叶染却颇为理直气壮:“谁让你这五官生得俊朗,手里的宝剑更是招摇。怕还没等你进村,就把犯人吓跑了。”
这话展南侠却是没办法回,而且他平日涵养颇好,也没什么和人吵嘴的经验。
最后只得偏过头去,不再理会。
老实人确实好逗。
叶染笑了,又仔细叮嘱展昭特意把脚步放重些,不要露了马脚,便是一路伪装成农汉进了赵家村。
赵家村规模不小,是定远县县城附近数一数二的大村。村庄倚靠着一座小土坡而建,放眼望去约莫百十户人。
进村之后,展昭本是要去村内四处探看,打听消息。却见叶染目的明确,径直挤去了村口闲扯“纳凉”的闲汉们中间。
此时快接近年关,又远还没到春种的时候。
挨家挨户都有些闲散,虽然外面温度不高,倒是也有不少闲汉们出来扯天。
展昭以为叶染要上前打探些什么,便跟了上去。结果却见他一下子扎在人堆儿里不动了,只将手学周围人一般往棉袄里一抄,也不说话。
展昭:……?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展昭勉强耐下性子,沉着脸在一旁站了。
这一站,就是一整个下午。
田间农人们平日也没什么好聊,更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
这一下午听下来,两人差不多是把这村子里从东到西、从南至北,大到某某家汉子偷人,小到今天村口小孩儿摔了狗吃屎的鸡毛蒜皮全都给听了个遍。
当然,也不知不觉将从村子上上下下的底细营生给摸了个透彻。
叶染和展昭两人都是生面孔,原本邻里邻居的农人们当然是有些戒备。
但叶染一开口就是正宗的滁州土话,又说自己二人是隔壁王村儿的姻亲,年关回家走亲戚的,村里人们顿时也就不出奇了。
展昭在叶染说话的时候很是观察了一番,见这人神色如常,一口滁州土话半点儿不露破绽,心中颇有些奇怪。
“你不是杭州人吗?”展昭悄声问。
叶染却只是轻轻一笑,也不解释,只继续同农人们攀谈。
这次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村内诸人的财务赊欠状况上引去。
听了一下午,叶染已然是将村内诸人情况摸了个透彻,对刘世昌这个案子本身也有了些底。
会为谋财不择手段的人虽然不少,但有胆量杀人的却也不多。
因此越是家资不甚殷实的,才越有可能见钱眼开,进而走上极端,谋财害命。
他听下来,还真有一个人颇为可疑。
此人名叫赵大,家中有个土窑,平日里做些粗浅的烧窑生意,原本也衣食无忧。
然而赵大平日里工作并不勤恳,前几年去了附近的大城回来以后就更是天天做梦要发财,越发对烧窑买卖之事不上心。
之后烧出来的瓦盆之类的也多质地粗浅,不堪大用。
就这样,赵大的日子过得越发窘迫,到了前年更是在村内到处赊欠。
这番话就是村东头的一个被赵大赊欠了银子、却久不归还的张老汉说的:
“这不,赵大四年前赊了俺四百文柴钱,到这会儿还没要回来嘞。”
叶染点头:“张老汉,你要是得闲,顺便给俺们指哈子赵大家住的地方噻?俺们到时候都让屋头人绕开他走。”(屋头人:方言,指家里人)
张老汉此时正在兴头儿上,听见这话当即点了头,一把扯住叶染的胳膊就往旁边土路上带。
叶染失笑,连忙给展昭打了个招呼,这边儿径自跟着这老汉往前走。
旁边的展昭却是没听出这番对话中的弯弯绕绕。
他乍见叶染和农人们东拉西扯,虽不至于不耐烦,但下意识却也不觉得能有什么用。
此时他倒是听出来这叶染不知为何、明显对这赵大颇有兴趣,然而一时间却也难以从过于散碎的话语中梳理出一条主线,只能皱了眉头坠在两人身后。
不一会儿,
叶染跟着张老汉一路走到赵大家门口不远,张老汉当即伸出手指向前面的那栋屋舍,刚要开口,便见到赵大抱着个大乌盆从屋子里出来。
张老汉看见这正要说道的人就站到了面前,不免有些尴尬,刚刚伸出去指着人的手本要收回,
但见这赵大此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