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愣神的工夫,厍玉谌眉眼一张便要捏出一张符咒,却见一道残影飞速闪过,下一秒他就被一把刀抵着脖子压在地上。
只见时临此刻半跪扣在他的胸膛上,整个腿遏制着他的胸腔,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解药。”
厍玉谌此法术像是耗尽了他浑身精气,一张儒雅容颜飞速地扭曲干瘪,如同烧焦的树叶,直至变成老态龙钟的颓唐模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眶发红地嗤笑一声:“你别白费心机了,这是本尊耗尽毕生修为所制的毒,顷刻毙命。”
只见槲月怀中,长渊的脸色迅速发青,整个人呈现一种死灰,眼眸半阖,毫无生机。
槲月眼泪簌簌落下,她伸出手迅速点在他的心脉处,试图延缓毒入心脉的时间,可蛇毒却游走迅速,短短几秒他的脸上爬上黑纹,抽搐着翻起白眼。
“你、你跑出来干什么……我本来……可以躲开的……”
她也不是想埋怨他,只是……只是她感受着他逝去的生机,就好像是在感受那些亲人再一次离去的痛苦。
本来、本来大家都不用死的……
长渊却眉眼平和,颤抖的手微微抬起,像是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
“月、月儿,我修为进益没有你高深,只要……有你在,越山就……总有中兴的一日,而且……我舍不得你受到……伤害……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双死气的眼睛就彻底失去了神采,连带着那双已经开始泛青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槲月呆呆地望着身体还热乎的长渊,无端想到了前几日长渊红着脸在她面前表明心迹的模样。
她沉默地将他放下,站起身走向厍玉谌,时临配合地将他拽起来。
她蹲下身与他的目光平齐。
厍玉谌从来没有与人如此对视过。
他式微时无人看得起他,他得势后人人都不敢看他。
他第一次与人平视,终于看清了这个她从头到尾都看不起的圣女的脸。
也第一次看见她眼睛中灼灼跳动的火焰,那是他好不容易偷来的烛阴之火里也没有的旺盛和鲜活。
是他终其一生也没能拥有的勇气。
厍玉谌突然笑了笑,扭头看向时临,“你的眼光,挺不错的。”
时临眉头紧锁,只是不发一言地扣着他骨肉挛缩的肩膀,眼睛撇开一边。
槲月面无表情地从他七寸上把匕首拔出来,听到一声闷哼,黑漆漆的眼瞳只是盯着他,厍玉谌的眼睛里翻着匕首的银光,却解脱似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直至穿透整个云层。
整个妖界都能听到他如泣如诉的笑声。
“你以为你们胜了,你以为杀了我灵魄就能回来?太可笑了,他的力量是你们都无法想象的,不过是蝼蚁罢了,我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会站起来,你们迟早的事,哈哈哈哈哈……”
“呃——”
厍玉谌双目圆突,目眦欲裂,嘴里不断喷出鲜血,像是不敢置信一般低头看向自己丹田处插着的匕首。
槲月眼尾猩红,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狠狠捅了一下又一下。
直至血色淌在地上,像一条蜿蜒的河。
血在玄色的袍子上晕开,短暂地深了一下,又失去了踪迹。
就像是从来没有痕迹。
他大睁着不甘的眼,嘴唇哆嗦着,手无力地在虚空中抓取,却最终满面狰狞地垂下了手。
化为一只胳膊长的游蛇。
只剩下绣着黑金龙纹的玄袍,孤零零躺在地上。
他终于还是死了。
槲月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只觉得那血是冷的。
茫然环视四周,连他们惊恐畏惧的目光也是冰冷的。
血红的刀上映出她的容颜,眉眼处喷射点点血迹,从眼睛一直蔓延到下巴,眼睛里满是血丝,沧桑的仿佛老了十岁,像是地狱修罗。
直至时临将她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臂弯中,她才感受到一丝暖意。
“都结束了。”
她听到他的声音轻柔的在她头顶拂过。
“尊上大义,若不是尊上计谋周全,让臣联络十族族长共同谋反,又里应外合为厍玉谌下幻术,我们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手刃逆贼厍玉谌,虎族族长文炳春,拜见妖尊陛下!愿陛下带领我妖族走向繁荣,永世昌盛!”
她扭过头,文炳春既敬且畏地拱手低头,向她拜服。
众妖像是都回过神来,纷纷拜倒,哗啦啦如同蝼蚁入洞,黑压压跪了一片,声音震天动地。
“尊上大义,手刃逆贼,拜见妖尊陛下!愿陛下带领我们!”
“拜见妖尊陛下!”
“妖尊陛下千秋万代!”
……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清洗干净,躺在山外山的房间里。
只记得她好像无心在乎什么妖尊之位,只是沉默地带上长渊飞身离开。
茫然地将长渊下葬,然后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睡一觉就好了。
再次睁开眼,外面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