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贵就是前朝遗留下的大宗族。谁家朝中没有势力,还能怕一帮河东来的土绅不成。
一群人的家破人亡,一群人的彻夜狂欢。
刀兵不动,照样杀人。
显德十年,热闹疯了。
这些事是京中最火热的话题,述之讲透了,李桢还是听了个半懂不懂,主要是他心思不在。
苏记不曾瞒着赵嬷嬷,赵嬷嬷也是半懂不懂,主要是嬷嬷是个粗人。但这不耽误她入宫学舌,也不瞒着明娘子。
再多的誓言,比不上利益相连。
爱她,就要给她钱。
盟友,自要坦诚。
苏记自问,对明娘子,知无不言。
秦王与长公主府,敢于迎接任何势力的挑战,赵嬷嬷打包票。
明媚先是欣喜于府中对自己的坦诚态度,听着听着,突兀心口一疼。
想来还有一群倒霉鬼,因诸神斗法,活生生冻死在一堆石炭与一堆木炭包围三圈的都城里,成了现任洛伊令官宦生涯里一笔耻辱的记录。
若未进宫,家里的炭火就是父亲的县丞炭例,日有三斤五两,必然供不上一家人取暖,但也不至于冻死。
若是生在匠户、民户呢,那时,自己也许就是倒霉鬼之一,莫名其妙就活生生冻死。或许,阿父、阿母、阿兄都会为我的不幸无福命运痛哭吧,将一切当成是天灾,是命。他们会继续过日子,感激皇帝陛下的善政,感激救命石炭。
朝中的事,她听着,像是听故事。
秦州还罢了,司隶、河东,她都没概念。
她却知道南街上的贫女是怎么过日子的,一斤炭卖到十二文,等于要她们去死。
百姓的事,苏长史一句都没提,这本也和她这个深宫中的女子无关。
明媚自己描绘补充上了时代的背景板,是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
苏长史将局势说与他心里的明娘子听,仿佛是在诉说二人共同完成的大业。
现实中的明媚,利用宫中培养的强大礼仪惯性,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能强求古人,这是时代局限性,不能强求,明媚宽慰自己,想要赶走多余的同理心。
苏长史他们已经做的够好了,他们没错。
若没有他们,死的人会更多。
若有错,定是我自己不合时宜了。
此时此刻,我做不了什么。
今日是悲观中人,很难代入胜利方。她只是觉得凄凉,仿佛又死了一次,浑身凉的透透的。
事实证明,精神不够强大的人,糊涂点更幸福。
她只是想要赚点钱,没想过要谁的命。
“咱们开纺织场吧,嬷嬷。”明媚回神,她迫切的不想再看见这些银票了,仿佛上面沾染着自己的血,鲜红的一片连着一片,叫嚣着吃人啊,他们吃人啊。
现代打工人明媚自嘲是牛马,古代打工人明媚是工具,不配有感情。
煤炭暴利,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冬日过去,便是细水长流的买卖了。明媚定了定心神,又是没有感情的打工人。
纺织却一直在高点,从未下来。
明媚罕见的说了一下午的话,将场地、工程、人员、管理、培训等等都说透了,现说现写,大有嬷嬷听不懂,咱们再来两遍的意思。
她看不清苏长史的谋划,多可怕的人啊。唯一能做的,就是多赚点钱,再给自身添上一些筹码。
只要她一直有用,就可以一直做盟友,而非工具或者傀儡吧。
晚膳后,赵嬷嬷木着脸往回走,谒者驾车又快又稳,这次却一直被催着速行。
荀真估摸着,是宫里的明娘子又有主意了,加快了速度。侍卫骑马跟上,一片连绵的铠甲摩擦声与踢踏声,震慑宵小。
长公主府
苏记挑了挑灯芯,门外站着一排戴甲配弩的侍卫。
非常时期,特殊注意。
赵嬷嬷入府疾行,侍卫们接连大声拜见。
前厅,推门而入,赵嬷嬷一身是汗,掏出一本折子。
苏记怔然,这么快?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