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独角兽尖锐的兽角留下的伤口,仿佛作痛起来,卢子虚捂住腹部,羞惭难当。
一行适时开解道:“今夜獬豸肯恢复原身,抵挡穷奇,便是对卢寺卿秉持正义的认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
转折的语气让卢子虚忐忑不安:“不过怎样?”
“司法正义终究懈怠太久,獬豸神力复原尚需时日。”
语音方落,夜空战况已显露痕迹。獬豸无法压制恶兽穷奇,很快便被穷奇占了上风。獬豸负伤,被穷奇压在爪下,血雨淋淋。
“黑团不敌穷奇,法师怎么办?”颜阙疑望着奄奄一息的獬豸,心疼又焦虑。
一行意外地不发一语,只静静旁观的模样。
“都怪我!”卢子虚拖着绵软的双腿,走向夜空血雨,“是本寺招来的恶兽穷奇,也是本寺逼走了法兽獬豸。趋炎附势,草菅人命,是我毁掉了大理寺的公平正义!”
崔济惊呼:“寺卿危险!”
卢子虚依旧在步步接近异兽战场,进入穷奇的警惕范围,穷奇显然已对不堪一击的獬豸失了兴趣,兽目精光锁定人间这名背叛者,一双黑翼竖起,蓄势待发。
“恶兽!本寺可不稀罕你的馈赠收买,你休想在大理寺逞凶!本寺愿舍弃这一身污秽,以腔内这颗守护司法正义的决心,与你一战!来啊!来吃掉我!”
卢子虚挺拔脊背,怒声呵斥。
穷奇目中凶光大盛,双翼扇动,迅速自夜空蹿下,兽齿大张,一口将背叛者吞噬。
崔济惊坐于地。
颜阙疑悲伤落泪。
一行闭目合十。
穷奇低下头颅,人肉的鲜美胜过万千野兽,因为人的恶念无穷无尽,余味悠长。但此际,它呕出一口酸水,食物有些令它厌恶。吞噬后的不适令它躁动不安,从而未曾注意被它摒弃的獬豸重又站了起来,独角上有光芒汇聚,光芒有如波澜,涌向胸腹与四肢。獬豸旋即被包裹在一团光明中,兽躯胀大数倍,每一根毛发都闪烁着金光。
颜阙疑与崔济错愕仰望,獬豸法力的回归很快令局势逆转。
不断作呕的穷奇感受到威胁,双翼竖起,正待逃脱,却被獬豸独角贯穿胸腹。穷奇哀鸣嘶吼,挣脱獬豸,洞开的胸腹间,滑出一个人影,随穷奇血雨坠落。獬豸泛着金光的四蹄踏在虚空,以脊背接住坠落的人身,步步踏回地面。
“卢寺卿!”颜阙疑与崔济连忙迎上。
卢子虚从獬豸茂盛的毛发里抬起头,颤声:“我还活着?”
一行抬手抚着獬豸金毛,一如最初在罔极寺给黑团顺毛:“卢寺卿肯舍身护法,獬豸方能恢复神力。”
“原来如此。”颜阙疑敬佩地看一眼卢子虚,又忧心地转向空中翻滚嘶吼的恶兽,“可是,穷奇负伤,会更凶残吧?”
穷奇恶狠狠盯着地上的人们,深知大势已去的恶兽,挥动羽翼,向大理寺外逃去。
“它要逃!”颜阙疑大惊,“会伤到长安百姓!”
一行不慌不忙结起手印,大理寺各方位如有无形灯盏被点亮,射出道道光芒,互相交汇,织成一道法网,将穷奇网罗其中。法网收紧,于空中结成球状,缩小后,落回一行掌中。
众人凑近观看,法网凝聚的球中困住的,正是恶兽穷奇。
颜阙疑用手指戳了戳兽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看你这只恶兽往哪里逃!”
(尾声)
朝霞遍染长安宫阙,鳞次栉比的坊市陆续开门,义宁坊大理寺的官员们纷纷入衙视事,却被满院狼藉惊得目瞪口呆。一夜之间,大理寺如同狂风过境,屋脊残破,碎瓦一地。
枕着瓦砾酣睡未醒的,岂不正是大理寺卿?
守门的小吏如常上岗,视野里好似哪里不太对劲,定睛细看,忽然惊呼:“镇狱石兽回来了!”
细心的吏员发现,獬豸石兽有些异样,不禁深思,从前石兽脚底有踩着一个球么?
总觉得石球内仿佛有一双窥伺的目光,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世间。
晨曦下,颜阙疑与一行走在路上。
“法师,穷奇只能困住,不能杀掉?”
“世间的恶行,人心的恶念,永远无法消亡,又如何指望恶兽绝迹?”
“正义与邪恶,真是此消彼长啊!”
“颜公子别忘了去罔极寺,告诉姚相公一声,黑团回到原本的地方去了。”
“姚相公一定会想念黑团的。对了,姚相公为何住在罔极寺?”
“姚相公俭朴持家,在城内没有住宅,因而寓居罔极寺。”
“大唐位高权重如姚相公这般刚正清廉的,能有几人?”
“不,是古今能有几人。”
(完)
注:
1.罔极寺:太平公主为武则天祈福而建的皇家寺庙,高僧辈出。一行、慧日三藏、姚崇都与罔极寺有些缘分。慧日三藏在印度求法十八年,回长安后在罔极寺做住持。一行圆寂后,停葬在罔极寺。贤相姚崇因为买不起长安的房子,晚年借住在罔极寺。
2.无骨花灯:起源于唐朝,造型别致的一种花灯,没有骨架。
3.李林甫:唐玄宗中后期的大奸臣,口蜜腹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