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长案边坐下,拎起一旁炉子上煨着的茶壶。
清亮的茶汤冒着白气滚滚而出,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龙井茶香。
阮阮走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茶壶,又将配茶的新鲜樱桃和玫瑰酥推地近了几分。
低眉顺眼的样子十分小心且谦卑。
成煦端着茶杯,看着眼皮子底下的樱桃,自嘲般勾了勾一边唇角。
“你胆小怕事,能躲就躲,如今却为了江怀璟,瞒着我出宫,置身险地,”成煦的嗓音如同山间冷泉,听的人心尖一紧。
阮阮立刻没骨气地膝盖一软,跪在案边。
“你怨恨温国公构陷他,恨到要置他于死地,所以当着他的面丢掉王妃的身份,”捏着茶杯的指节已经泛白,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依旧淡淡的,连语调都是平静的,“因为你知道,在他和你之间,孤一定会选你。”
“殿下,”这是秋后算账了,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人命关天。”
茶杯“咚”地一下置于案上,碧绿茶汤晃荡,茶水溅到了食指上。
眼眸里压抑着愤怒和醋意,他的拇指与食指沾着茶水,缓慢地摩挲着。
包厢内伺候的人早就退了出去,此刻安静地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阮阮难以忍受这样的磋磨,抬头看去,白皙纤细的脖颈露了出来。
成煦双眸一凛,向前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呼吸间相闻。
未干的手指掐住她脆弱的脖颈,漆黑幽深的眼睛盯着她,像猛兽盯着猎物般,令人汗毛倒竖。
“你就这么在意江怀璟,在意到不顾自己的性命,在意到为了他来逼我。”
阮阮神色闪烁不定,艰难地吞咽着,双手握着他的手腕,想要让他轻一些,却又不敢求饶。
指腹下的肌肤白而透,微微用力便泛了红。
成煦掩藏在光风霁月后的恶劣被勾了出来。
不仅没有放手,反而缓慢地半按半掐着她细滑的皮肉,细细品尝着皮肉下跳动的脉搏、奔流的血液。
她没见过这样的成煦,恐惧伴随着濒临窒息的感觉,眼泪夺眶而出。
两行清泪顺着柔软的面颊滑落,落到他的手背上。
成煦眉间一蹙,像被烫到般微微松开力道,眼神仍旧居高临下,“回话。”
阮阮急促地呼吸几口,胸膛剧烈起伏,喉咙口干涩地咳嗽了几声。
知道此刻该服软,如从前般说些好听的话哄着他。
但如今她不能再这样做,殿下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再糊弄下去,命都要糊弄没了。
“殿下!您视江大人为一柄破开江北之乱的利剑,可利剑蒙尘,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吗?”
“天下世人性命皆在我手,他为江北而死,不算辱没了他。”
“可殿下是个好人!殿下知道冤屈而死的滋味,你不会也不能再让无辜之人这样牺牲,”阮阮红着眼眶,背却挺得笔直,“我是想逼死温国公,但那不仅是为了救江大人,也是为了殿下和我自己。”
“我不想再戴着别人的名字,我喜欢殿下,我想要殿下看向我时,知道我的名字叫阮阮,而不是林熙。”
成煦被骗多了,习惯性仔细分辨着话里的真情假意。
看着她泪眼朦胧的双眼,方才送别江怀璟时也是这般颜色吧。
但最终还是松了手,白皙的脖颈上印着鲜明的掐痕。
伸手想要去触摸那红痕,阮阮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收回手,淡淡地道:“起来。”
这旧账总算是算完了。
阮阮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发虚,后背都是冷汗,双腿发软,扶着桌案爬起来。
成煦一副君子模样地给她倒了一杯茶,徐徐推到她手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过去的事可以不再追究。”
“除了身份,还有没有别的瞒着我。”
还来!
阮阮咬着下唇,双手绞紧,垂着眼睛盯着鞋面,沉默地犹豫着。
“不说?”成煦眼底盖着一层阴翳之色,“我再问一次,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
应该告诉殿下中毒之事吗?
他对林氏恨之入骨,若是知道此事,恐怕会连带着恨上陛下。
江北之事已经让两人生了嫌隙,此举不啻于火上浇油。
况殿下又不是医家,以他多疑冷酷的个性,知道后必定不得安宁,不知道多少人要搭进去性命。
可若不说,万一哪天东窗事发,又要怎么收场。
阮阮抬眼悄悄看向成煦,心中犹豫不决。
成煦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心中眼中尽是失望之色。
“跪着。”
声音冷地像寒冬霜雪,带着上位者的傲慢与居高临下。
阮阮下意识地又跪了下去。
成煦食指成弓,敲了敲案面,包间门由内而外拉开,萧风带着一个蒙面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身量不高,萧风拎着她跟拎着只孱弱的小鸡一般,走到桌案前一松手,人就倒在地上。
阮阮看向她从华丽衣服里伸出来的双手,手背上新伤旧伤叠加,十个手指都被剥去指甲盖,光秃秃地露着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