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天色阴沉,乌云低垂,似雷雨将至。
长庆宫的御书房内,皇帝端坐在正中,茶盏捧在手中,神色沉稳。他既未批阅奏折,也不曾开口,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紫衣宦官弓着腰,垂首上前,恭敬地为他添满茶水。余光一瞥,见皇帝虽神色淡漠,却透着几分隐隐的不耐。他揣摩片刻,笑着宽慰道:“陛下,陶大人和李大人一会儿便要到了。”
皇帝未曾回应,只是轻啜一口茶,半晌才缓缓道:“王承,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王承低头,恭敬答道:“快三十年了。”
皇帝轻嗤一声,似是感慨:“是啊,三十年。朕还只是个无人挂念的皇子时,你和师姐便已在朕身边了。”
王承闻言,心头微紧,却不敢多言。皇帝素来少提旧事,此刻忽然提起,怕是因人起念。
果然,片刻后,皇帝道:“若是师姐的孩子还活着,如今应与那李长曳年岁相仿吧。”他垂下眼帘,似在沉思,半晌后轻笑了一声,语气淡淡:“只是她走得太早,又怎会留下什么孩子。”
话音落下,御书房一片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随口一谈,无关紧要。
王承垂眸不语,皇帝多年未曾提及往事,此刻忽然开口,反倒令人心惊。
窗外风声渐紧,院中树叶哗哗作响。
皇帝抬眸望向殿门之外,喃喃自语:“师姐啊,你当年为何要离朕而去?”
声音低沉,听不出半分情绪,像是一句感慨,又像是自言自语。
王承不敢多言,低头静立。
这时,殿外传来通报道——
“刑部侍郎陶大人、万年县典史李大人求见。”
皇帝眸色微沉,气息尽数收敛,恢复惯常的冷漠威严。
“宣。”
李长曳第一次走入御书房,目光朝着四周望去,这御书房竟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这里并无金碧辉煌的装饰,反倒素雅沉稳,书卷、香炉摆放得极为规矩,倒更像一个普通的书房。
她紧紧跟在陶勉身后,一步不敢落下。待至正堂,带路的宦官轻轻掀开帘幕,她一抬眼,便见玉案之后,皇帝端坐在高位,身姿笔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李长曳不敢多看,随着陶勉一同撩袍跪下,声音清亮:“臣李长曳,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空气骤然静止。
殿中无人应声,唯有香炉中袅袅升起的轻烟,缓缓散开。
李长曳伏地不动,四周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她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前方的陶勉亦察觉不对,眉头微蹙,不知皇帝打的是什么算盘。
许久之后,皇帝终于开口,他问道:“李长曳,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李长曳心神微凛,面色却丝毫未变,沉声道:“家中有一兄长,名长风,‘曳’亦有风中飘摇之意,臣随兄之名,故名‘长曳’。”
话音落下,御书房再次陷入死寂。
李长曳垂眸不语,袖中指尖却悄然收紧。师傅曾叮嘱过她,若有人问起姓名来源,便如此作答,万不可提及从前的名字。她原以为不过是句寻常叮嘱,如今却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半晌后,皇帝低低一笑,淡淡问道:“是吗?”
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过了许久,他终于松开手中的茶盏,像是方才那一问不过随口而谈,意味不明地挥了挥手:“起来吧。”
李长曳缓缓起身,垂眸谢恩,后背却早已冷汗浸透。
待她站定,皇帝已恢复惯常神色,甚至还带着一丝亲切的笑意,嗓音温和:
“这几次案子,你们做得不错。”
李长曳与陶勉对视一眼,尚未开口,便听皇帝再度道:“你们来看看这些。”
话音未落,王承已然上前,将几本奏折恭敬呈上。
李长曳接过,翻开一看,眉头微跳。奏折里,全是参陶勉的折子:
“带着嫌犯查案,公私不分。”
“突然多日未曾去刑部报道,玩忽职守。”
“三天两头往城南跑,导致城南地价暴涨,扰乱民生。”
字字句句,言之凿凿,冠冕堂皇,细细看来,竟全都与她有关。
李长曳翻到最后,指尖微顿。最底下的一本,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万年县典史李长曳,休假一月之久,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白拿俸禄。”
李长曳:“……”
好家伙,这群御史写起弹劾奏章,倒是比她破案还要花心思,笔下生花,污水泼得干净利落,字里行间仿佛她与陶勉不仅是祸害官场,简直是祸乱社稷。
她抬头看了陶勉一眼,对方神色未变,显然早已知晓这些折子的内容,甚至连翻看都懒得翻。
皇帝并未看她,而是直接看向陶勉,语调沉静:“陶勉,你可知罪?”
陶勉神色不变,淡淡道:“御史所言,皆是事实。若陛下认为这些便是罪,臣自无话可说。”
李长曳心头一紧,险些没忍住去踩陶勉一脚。
怎么能这么说话?!
于是,她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此事